城西工业区小吃街的喧嚣在夜幕下更显鼎沸。油烟、香料与人群的汗味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构成一幅充满烟火气却也有些令人窒息的图景。陈玄隐在一条岔巷的阴影中,目光如炬,牢牢锁定着那个刚从一家简陋粉面馆走出来的灰色夹克男子。
男子依旧那副普通打工者的模样,步履不紧不慢,甚至和相熟的摊主点了点头,一切自然得仿佛他只是这片嘈杂地界最寻常不过的一员。但陈玄左眼那微弱却持续的刺痛感,以及先前目睹依娜见了他后那诡异而剧烈的情绪转变,都如同警铃,在他脑海中不断鸣响。
就是他。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极可能就是那个对依娜下了阴毒“情丝蛊” 的操纵者。
男子并未立刻离开小吃街,反而在几个摊位前流连,买了些熟食,又站在一个卖廉价饰品的小摊前看了片刻。陈玄耐心地蛰伏着,如同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猎手。他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和地点——一个人流稍稀疏,便于接触却又不会引起大规模骚动的地方。
终于,男子拎着塑料袋,转身拐进了小吃街后方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这条巷子多是些关闭的后门和堆放杂物的地方,仅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投下惨淡的光晕,行人稀少。
机会来了。
陈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警惕与寒意,身形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
就在距离那男子尚有五六步远时,陈玄加快脚步,沉声开口,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前面的朋友,请留步。”
那灰色夹克男子的背影骤然一僵。他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回头,提着塑料袋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这瞬间的停滞和身体语言的细微变化,落在陈玄眼中,更添几分可疑。
“有事?”男子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眼神却下意识地快速扫过陈玄周身,带着审视与警惕。他的表情伪装得极好,若非陈玄早有预判且感知敏锐,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个被陌生人突然叫住而略显不悦的普通人。
陈玄在他面前两步远处站定,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直视对方:“想跟你打听个人。依娜,在纺织厂做工的那个姑娘,你认识吧?”他单刀直入,刻意抛出依娜的名字,仔细观察着对方最细微的反应。
听到“依娜”这个名字,男子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那绝非单纯的疑惑或陌生,而是一种被触及关键秘密的骤然紧绷,虽然他脸上的不耐烦表情几乎毫无破绽。
“依娜?好像有点印象……厂里女工那么多,记不清了。”男子含糊其辞,语气带着刻意的不甚在意,脚步却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半分,拉开了些许距离,“你谁啊?问这个干嘛?”
“我是谁不重要。”陈玄向前逼近一步,气息锁定了对方,“重要的是,她最近身体和精神都很不好。有人看到她常跟你接触。你……知不知道些什么?”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暗示和压力。
男子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层伪装的不耐烦如同冰面般裂开缝隙,露出底下阴鸷的警惕。“你什么意思?我跟她不熟!她好不好关我屁事!让开,我赶时间!”他语气变得强硬,试图从侧方绕过陈玄。
陈玄脚步一错,再次挡住他的去路,声音也沉了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她中的东西,跟你有没有关系?”
“中什么?听不懂你胡说什么!”男子厉声否认,但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与狠厉却没有逃过陈玄的眼睛。他似乎意识到陈玄绝非寻常打听消息之人,而是有所指且来者不善。
就在陈玄准备再次施压,试图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刹那——
那男子眼中猛地凶光毕露,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毫无征兆地闪电般扬起!
一把色泽诡异、介于灰褐与暗绿之间的细碎粉末,劈头盖脸地就朝陈玄的面门撒来!
那粉末扬撒得极其突然,速度极快,且带着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腥甜的怪异气味!粉末在昏暗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微光,显然绝非寻常石灰或辣椒粉,而是某种特制的、蕴含阴邪能量的蛊粉!
距离太近,事发太过突然!
陈玄虽一直心存警惕,但也没料到对方竟敢在可能有人经过的巷弄里直接动用如此诡异的手段!他反应极快,立刻闭气后仰,同时手臂抬起格挡,试图避开粉末最直接的侵袭。
然而,那蛊粉似乎带有某种粘附性,依旧有不少沾到了他的袖口和衣襟上,刺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腔,即便及时闭气,也感到一丝轻微的眩晕与恶心。更令人心悸的是,左眼的刺痛感骤然加剧,仿佛被那粉末中蕴含的阴毒能量所刺激!
“找死!”男子一击得手,脸上露出狰狞的得意与狠毒,显然认为这特制的蛊粉足以放倒甚至重创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他毫不恋战,转身就欲向巷子更深处窜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冽而充满威严的呵斥,如同冰冷的鞭子抽裂空气,骤然从巷口方向传来!那声音使用的是某种韵律独特的苗语方言,语调急促而古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除之力!
伴随着这声呵斥,一道纤细的白色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掠至陈玄与那男子之间!
是阿箬!
她不知何时赶到,此刻正俏脸寒霜地挡在陈玄身前,面对那飞扬的蛊粉,她纤细的手指间不知何时也夹着一小撮色泽纯白、细腻如雪的粉末。
只见她手腕一抖,那撮白色粉末被她精准地弹射而出,并非射向男子,而是迎向空中尚未完全落下的灰绿色蛊粉!
嗤——!
两股粉末在空中相遇,竟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反应声!灰绿色的蛊粉仿佛被无形之力中和、净化,那不祥的微光和刺鼻气味迅速消散,化作普通的尘埃簌簌落下。而阿箬弹出的白色粉末也同时消失无踪。
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邪异能量波动,瞬间减弱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欲要逃窜的灰色夹克男子猛地刹住脚步,霍然回头看向阿箬。当看清来人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迥异于常人、带着纯净却克制力量的苗疆气息时,他的脸色骤然剧变!
那不再是狰狞和狠毒,而是一种极度惊讶、难以置信,继而转为深深的忌惮与恐慌!他死死盯着阿箬,眼神闪烁,嘴唇微张,仿佛想说什么,却又极度惊骇于她的出现。
阿箬冰冷的目光扫过男子,又快速瞥了一眼陈玄确认他无大碍,随即再次用那种古老的苗语方言,对着男子厉声说了几句简短的、听起来像是警告或咒骂的话。
男子闻言,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那是一种被戳穿底细、被更高层次力量压制所产生的恐惧!他再也顾不上陈玄,甚至顾不上掉落在地的塑料袋,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转身,以近乎狼狈逃窜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进巷子深处的黑暗里,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地上残留的些许粉末痕迹和散落的食物,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极淡的异样气味。
陈玄缓缓放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体内微运家传心法,将那丝轻微的不适感驱散。他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阿箬,心中惊疑不定:“阿箬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箬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在陈玄身上扫过,重点看了看他沾染了少许粉末的袖口,眉头微蹙:“我不放心。感应到‘情丝蛊’有异常波动,猜测他可能会今晚再次催动蛊力,便过来看看。幸好来得及时。”
她蹲下身,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点地上残留的、未被完全中和的灰绿色粉末,放在鼻下极轻地嗅了嗅,随即脸上露出浓郁的厌恶与凝重。
“是‘噬魂瘴’。”她语气肯定,带着冷意,“用腐骨草、墓穴苔、配合特定蛊虫的排泄物和怨念极强的阴煞之地泥土混合研磨而成。吸入少量便会头晕目眩,产生幻觉;若大量吸入,甚至可能损伤神魂,心神受创。歹毒得很!”
陈玄闻言,心下也是一凛。对方出手果然狠辣,毫无顾忌。
“他见到你,似乎非常害怕?”陈玄想起男子那骤变的脸色和仓皇逃窜的模样。
阿箬站起身,冷笑一声:“他认得我身上的‘气息’,也知道我能破他的邪术。这类走偏门、用阴毒蛊术害人牟利的败类,最怕的就是遇到真正传承有序、懂得克制他们法门的苗疆正术。”她话语中带着一种源自血脉和传承的傲然与鄙夷。
“可惜,让他跑了。”陈玄看向男子消失的黑暗巷口,心有不甘。
“跑不了太远。”阿箬眼神锐利,“他仓促间动用蛊粉,又被我破法惊走,自身必然也受到些许反噬,气息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掩盖。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他刚才对你用了‘噬魂瘴’,这玩意炼制不易,他身上必然还有存货,或者有固定的炼制地点。顺着这条线,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陈玄点了点头,今日虽未能当场擒住对方,但确认了其下蛊者的身份,见识了其手段,更重要的是——阿箬的及时出现和出手,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彻底暴露了那男子对正统苗蛊的畏惧,也印证了阿箬之前的所有推断。
“接下来,必须尽快找到他的巢穴。”陈玄沉声道,“依娜的情况恐怕拖不起。”
“我知道。”阿箬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幽深的巷子,“他逃窜的方向,似乎是往……那片待拆迁的老居民区去了。那里地形复杂,废弃房屋多,确实是藏匿和炼制阴邪之物的好地方。”
她转向陈玄:“你先回去,立刻用艾草水混合少许盐清洗沾染蛊粉的衣物和皮肤,切勿直接用水冲洗。我去追踪他的气息,看看能否找到更具体的落脚点。”
陈玄本想一同前往,但看了看阿箬坚决的神色,知道她自有其追踪秘法,自己跟去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便点头应下:“好,一切小心。有发现立刻联系。”
阿箬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如同融入夜色的灵猫,悄无声息地朝着男子逃窜的方向追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陈玄站在原地,巷口吹来的风带着小吃街的喧嚣,却吹不散此地残留的紧张与邪异气息。他低头看了看袖口上那几点不起眼的灰绿色痕迹,左眼的刺痛缓缓平复,但一种更强烈的紧迫感却油然而生。
对决的序幕,已然拉开。
对方露出了獠牙,自己也窥破了其根脚。
下一次交锋,恐怕就不再是试探与逃窜,而是真正的、凶险万分的蛊术对决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去,必须尽快清理掉身上的蛊粉残留,并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夜色更深,这场围绕邪恶蛊术的较量,正朝着风暴中心加速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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