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浦区的兴荣丰纱厂,表面上是由汉奸钱镇东所开办的一间普通纱厂,其实,暗地里是给特高课的监听部门做掩护的。
特高课是警察部门,正确称呼是高等警察课!
跟正规警察部门一样,他们是属于东京警视厅管理,就连同职位也是警察的军衔。
不同的是,特高课手里的权力比起一般的警察部门又高了一些,
因为他们负有对内监察以及审判的权利,
也就是如同明朝时期的东西厂一般,一经核实,可以不用请示,直接逮捕嫌疑目标,进行审讯等后续工作。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部门存在的本身是为了协助陆军更好的管理沪市,为陆军提供服务!
监察权利有是有,到那是对外,不是对内,虽然在规章上面没有清楚写明。
可要是他们真拿这个当回事,那就是他们不识好歹了。
陆军部是让他们协助的,不是来拖后腿的。
所以,特高课本部的监听部门一般不会监听日本人自己的机构的讯息,
可为了掌控情报,特高课不经协同通知,又偷偷的在外面布置了隐秘的监听机构,专门用于对内机构的监听,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明显是要抓人把柄得节奏……
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没有获得总部授权监听内部机构,妥妥的越权。
可要是往小了说,这就是防止情报泄露做的预案措施,不存在对别的机构产生威胁。
用官场上的话,这事不上称还没有四两重,可真要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南田洋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飞快起身,朝着几人鞠躬道:“中村阁下,和知大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看我必须立即赶回特高课。”
“今天的会议先开到这里吧,和知大佐要是有什么要求,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努力配合,”
“对不起,诸位,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不等几人拒绝,南田快步朝外走去,
“看来特高课这次遇见的麻烦不小,”和知鹰二给一旁的刘以达倒了一杯茶水,随口说了一句,
刘以达抿了一口茶水道:“军统这次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剪除特高课的实力,”
“他们有这样的举措我倒是不意外,我奇怪的是,这一次军统的行动怎么会这么的准确,”
“准确,这个形容词很少见”和知鹰二微笑道:“刘桑怎么会这么以为?”
刘以达耸了耸肩:“很简单,军统这一次的行动i像是拿到了什么详细名单,对付的情报人员,针对性非常强,除了南田课长,其余线人纷纷毙命,”
“你要说这是巧合,恐怕没人会相信,最大的可能,还是情报泄露,或者.”
刘以达没有说下去,但和知鹰二却是毫不客气的说出口:“内奸。”
这两个字说出口,眼前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和知鹰二缓缓说道:“中村阁下,看来,沪市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们连特高课这种机构都不放在眼里,呵呵,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是啊,”中村点了点头,“和知君,未来怎么破开这个局,就要拜托你了。”
和知鹰二并没有回答,而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中村阁下,这一次对于我们兰机关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我也想知道,这些秘密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
沪市,日侨区,陆军中央医院冰冷的会议室里,气氛凝滞如铅!
前几日的会议做了详细的安排,和知鹰二很快就展开了调查行动,经过一番细致调查,他锁定了一个人,内科医生,野原……
此时,坐在会议室里,与和知大佐对面的是当初吉田的主治医生渡边主任,他也是野原的上司……
渡边主任是个本分的文化人,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恐怖气势,渡边额头浸出细密的冷汗,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这应该就是军人面对质询时近乎本能的姿态。
“……根据当日病房日志,”和知鹰二的手指缓缓划过其中一页,“十点分……十点十五分,短短十五分钟内,记录上显示只有一次短暂进出,记录为,‘野原医生,查房’。”
“渡边主任,想知道,野原医生在哪里,还有,你们陆军中央医院特护病区的‘查房’,规定时间是多久?间隔是多少?正常病房巡视,需要病患签字确认吗?”
渡边喉结滚动了一下:“特护区查房时间无硬性规定,依据患者情况,每天早晚两次查房,关注病情变化,通常每次的巡房时间为十分钟至十五分钟。”
“您说的野原医生,他是一名住院医,当天我收到研讨会邀请,需要找他替我记录患者病情,至于签字情况…因吉田大佐情况稳定,不需每次签字确认。”
“每次巡房时间为十五分钟?”和知鹰二微微侧头,沉声问道,“渡边主任,三号特护病房门外走廊西端尽头,有两名守卫!这是十点整进入病房时的签名,这是十点十五分时离开的签名。”
“野原医生从进入病房到离开花了十余分钟,而他离开之后,病房内就出现紧急情报,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解释?”
“以我对陆军医院规章制度的了解,医生查房必须要有人协同,可上面的记录非常清晰的显示,只有野原医生一个人在病房里呆了十几分钟,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她就是那个凶手?”
日志上的墨迹,仿佛从另一个角度诉说着医院管理的松懈,巡视的频次的不严谨!
渡边脸色由白转青。
这不仅是疏忽,而是,近乎失职。
“如果不是他,那么陆军中央医院特护病区管理规程存在系统性疏漏,随时会造成重大安保隐患,渡边主任,你必须负领导及监督不力之责。”
“嗨,我知道我的行为令医生这个职业蒙羞,我会尽快写一份报告上去!”渡边的语气很诚恳!
“医院的规章制度不归我管,我想知道,关于野原医生的事情还有谁知情?”
渡边缓声道:“那就只能去问小林秘书了……”
“小林秘书?”
“是的,他是院长高级秘书,负责排班以及医院管理事宜。她对医院里的情况比较了解……”
“嗯,非常感谢渡边主任的配合,您现在可以走了……”话音落下,和知鹰二却没有再看渡边,转向旁边的特工,让他们马上去传唤渡边口中负责排班调度的医务处高级秘书小林雅子。
小林三十多岁,面容姣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专业人士打扮,但面对和知鹰二时,眼神中的惶恐之色却是难以掩饰!
“小林秘书,”和知语速放缓,压迫感却更重,“野原医生当天的班次,原始排班表记录,给我看。”
小林秘书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
她手指微微发抖地从厚厚的文件夹底层抽出一份表格复印件,“原件……原件在常规归档后,因…因为吉田大佐事件的保密要求,被特殊安保部门集中转移保管了…”
和知鹰二瞥了一眼那张表格影印件,在野原的名下,案发当天排班那一栏确实有个临时手写改动,添加了去三号特护查房的一笔。
字迹书写很认真,透着一股刻意的流畅。
“这个排班改动,”和知鹰二的目光牢牢锁住小林雅子颤抖的瞳孔,“谁通知你做的?何时通知的?通知你的人是谁?改动依据什么书面文件?”
小林嘴唇哆嗦着,喉头发紧,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是……是医务处新调来的临时专员,高杉……高杉君,是他负责主持研讨会,渡边教授要参加研讨会,但吉田大佐不能没人照顾,野原医生的职责是记录病情,不参与医疗意见!”
“所以……”
“高杉?”和知鹰二目光陡锐如刃!
“档案室。现在。”和知鹰二霍然起身,南田洋子紧跟上,有些疑惑的问道:“和知大佐。这个高杉君有什么问题?”
和知鹰二走的很急,但仍然没有忘记回应南田:“我怀疑这次事情问题出在这个野原医生的身上!”
“要是他有问题,那么,帮他安排位置的高杉君,一定也有问题……”
医院行政区域的走廊灯光阴冷,档案室巨大的双开门如同怪兽之口。
沉重的铁门被宪兵推开,一股陈腐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在角落幽幽亮着。
文件柜如同高耸沉默的悬崖峭壁,层迭迭嶂,阴影吞噬着每一个角落。
“近期转岗的,离职的,临时调入调出的,所有人事变动记录,以及近六个月内所有人事卷宗存放区,全部找出来。”
“重点找到这个叫做高杉竟二的医务官的全部资料!”
“哈衣……”
身后的“铁毡”小组队员如同训练有素的机械,在档案室迷宫般的文件海洋中迅速定位分区。
一列列档案被抽出,放在中间唯一的一张巨大的空置办公桌上,很快堆起几座小丘。
和知鹰二无视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
他亲自走到标着“人事异动-六月”的巨大分类柜前。
动作利索地取下厚厚一本登记台账。
台账封皮深绿,边角磨损。
他站在应急灯下,一页页飞速翻动。
6月26日:木村英士(药剂师)退休离院,手续完备!
6月26日:高杉竟二(医疗事务临时助理员)调入行政部医务处,调配号 MTP-0412(备注:档案B-189)
6月27日:高杉竟二(医疗事务临时助理员)因“私人健康原因”临时中止工作,未报备离院时间,人事状态冻结(备注:冻结指令编号:GTC-7)
记录在纸面上无比清晰地陈列着,“高杉”的情况!
他的调入和仓促“冻结”,在纪律森严到近乎严苛的军医院体系里面显得如此之诡异!
这大概是任职最短的医务官了吧,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四小时……
“小林秘书,我想知道是什么情况能让一个医务官在职不到二十四小时,匆匆调离原位?”和知鹰二眉头骤然一紧!
“GTC序列指令【即临时任命权】属于院区医疗事务部门紧急人事处置权限,”秘书小林雅子在身后解释道:“这是临时任命某一位管理层协助进行任务的指令,陆军医院里面能发布GTC指令的,只有医院负责常务医疗工作的河野正明副院长或其直接授命人,也就是高杉竟二。”
“只不过,河野副院长本人半月前出差未归。”
“高杉君就是来协助他管理的,怎么?和知大佐认为河边副院长有问题?”
“冻结所有资料!”和知鹰二猛地合上登记册:“查河野副院长说长近三个月日程记录和外出指令签署人。”
和知鹰二的目光却缓缓移开,从浩如烟海的人事卷宗堆上移开,落到墙角筛糠般的小林秘书身上。
小林死死低着头,紧握着拳头!
和知鹰二朝自己的手下微微点了下头。
小林被推到身前,和知鹰二看着对方没有质问,只有一句平静得令人心颤的陈述:“你认识野原浩志医生吗?说说他近期日常行踪规律,特别是…他在外有无固定休憩地点?
“他……”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他很顾家……下班没什么应酬,要么在医院值班宿舍睡觉……要么……要么坐最晚班电车去‘浅川’小料理店坐坐……偶尔会……住一晚……”
“那家店在哪里?”
“沪市西区,是由横滨过来的西原君开办的,生意不错……”
沪市西区的“浅川”料理?
无需言语,和知鹰二一个眼神,一条紧急的调查指令如同无声的电波,从身后队员们之间传递出去。
和知鹰二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非常痛快的放了小林秘书!
另一边,命令发出后不到两个小时,铁毡行动组的组员已经带回了侦查信息!
森下少佐将行动记录交给和知鹰二道,“报告大佐,野原医生住所及常去地点同步核查中。‘浅川’店方面…刚接到新的报告!”
“这家店店门紧闭多日,房东说一周前退租清空!关键!我们突入搜查后院旧储物间,发现废弃木地台下有拖拽痕迹!”
“后街垃圾存放点……附近清洁工报告……五,六天前夜里,有人扔过一个大型旧皮箱!去向…可能已被市政垃圾转运中心处理!”
“大型旧皮箱……”和知鹰二瞳孔剧烈收缩,一丝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爬升!难道是尸体……
需要箱子装运处理掉的尸体!
野原医生本人?
这么看来时间线几乎完美吻合就在野原本人“消失”前后!
“立刻调取目标浅川料理店周边所有可能遗留的线索!”和知鹰二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同被点燃的冰,“通知下去,务必找到皮箱去向!”
行动!
沪市,日侨区。
浅川料理店后院的气息像凝固的血块。
“大佐,后院有发现,”一名特工匆匆赶过来。
和知鹰二脸上顿时一喜。
后院,军靴踩过湿润的泥土,和知鹰二身旁的组长戴着厚布口罩上前,刺刀尖挑起靠在墙根处,那一只看似残破的袋口,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药水和动物脂肪般甜腻的腐败气息混合着炸裂开来。
袋子深处,几段惨白僵硬的东西显露出来。
在几根粘连着被利刃粗暴砍断的肋骨和半只覆盖着青灰色死皮的脚踝旁边,一件肮脏破损的白色大褂被揉成一团塞在缝隙里,
大褂的胸袋边缘,别着一个小小的不锈钢名牌扭曲却清晰的片假名拼出“野原”四个字。
另一名行动组员在旁边的泥土里扒拉出半截断裂的皮箱提手,一小段被刀刃割断的粗糙麻绳蜷曲在旁。
和知鹰二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一寸寸刮过现场:这些衣物及一些残肢都是属于野原的,对方杀人之后浅埋的工作做的非常匆忙,留下许多证据及线索!”
“用于伪装的医生行头。被暴力破坏的运输工具…
“仔细搜查百米之内任何角落,尤其注意可疑气味的源头以及被翻动或近期焚烧的土壤。”他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力度穿透夏末的暖风,“还有,把这些采集到的样本送去化验。”
也就在这时候,门外一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和,和,和知,和知大佐……”
来人气喘吁吁的说道:“野原的尸体。找到了,那个旧皮箱进入垃圾站,还来不及被处理……”
“我们在皮箱内发现了野原的尸体!”
“好,好,”和知鹰二一拍大腿,赶紧把尸体送回去法检,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回到陆军中央医院,鹰二径直推开沉重的解剖室铁门。
法医小仓博士的脸在巨大无影灯下显得格外苍白严肃,双手戴着浸透消毒水的手套。
“野原浩志,”和知鹰二盯着那在手术灯下更显狰狞的创口和脖颈处被利器反复切割的痕迹,“死亡时间?”
小仓的镊子小心地翻检着尸块连接处:“超过一周,因为处于垃圾场那种地方,很难精确判断。”
“嗯,死前有激烈搏斗,致命伤在颈部动脉,手法凶残利落…我可以肯定告诉你真正的野原在吉田大佐遇刺前几天就死了。”
鹰二心头最后一点模糊的阴影被彻底点亮,果然没猜错,吉田大佐病床边那个白大褂的身影是彻头彻尾的假冒!
真正的凶手正戴着“野原”的面具,在背后嘲笑着他们的追查。
“这里,”小仓的镊子停在一块尤其惨白的肋部皮肤组织上,那里皮开肉绽,并非切割伤,“这部分的皮肤和肌肉……冻伤严重程度远超其他部位。”
“组织细胞大面积崩解脱水。只有强烈的持续低温冷冻才会造成这种状态,尸体被冻过!而且在装运前曾浸泡在浓度极高的漂白水中。”
这也就是说,对方杀害野原后不是立刻弃尸,而是将其冻藏起来!
直到行刺后,确定目标吉田已经死亡,再把这件用完的道具弃如敝履!
和知鹰二锐利的目光扫过身边的情报小组:“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个凶手就是假冒了野原医生进行行刺。”
“所以,我们下面的任务,兵分两路,一路由我负责,以医院为中心,往外延伸,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凶手撤退的路线,甚至是锁定凶手得长相。”
“第二组,由南田课长带队。”
“这个凶手如果是专业杀手,能做到这些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南田课长对沪市如此熟悉,相信你应该可以追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就由你负责分批次筛选符合特征的嫌疑人……”
“哈衣……”众人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各自散开!
夜晚,月笼沙,雨后的天空仿佛被清洗了一遍,月亮也变得格外清晰……
三楼包厢内,林素拿起小炭炉上的开水,熟练的帮坐在对面的陈阳泡茶。
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过后,林素将茶盏递到陈阳身前。
陈阳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连道,不错!
林素听见对方的夸赞,却没有表现的十分开心,依旧是一副忧心匆匆的模样。
“陈部长,安藤君发来消息,南田那班人已经确定击杀吉田的目标,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项方。”
“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把项方留在这里,”
“留他当然是因为他有用,”陈阳淡淡的说道:“这件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还没有正式完结。”
“以我现在跟满铁的关系,主动去提起来那就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所以得找个人,让他把事情捅上去,逼得满铁不得不出来应对,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
“所以,您要让南田他们抓到项方,难道您不怕他乱说?”林素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会乱说的,因为,他知道,他要是乱说,可能死的就不止他一个。”
“何况,不是还有安藤盯着吗?”
“再说了,不给南田跟和知鹰二一点真凭实据,他们怎么会去闹事,给他证据,就是让他去掀桌子,把大家都摆上台,要不然,那么多物资交易的钱,我找谁背锅?满铁这么有钱,分一点出来也没什么吧!”
话音落下,陈阳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两个人啊,就像是年画上的金童,玉女,运财童子……”
“您是说他们都是吉祥物吗?”林素皱了皱眉头:“可怎么都是小孩子?”
“当然是小孩子啦,”陈阳嗤笑道:“大人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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