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层在那道刺目的信标光芒消散后,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绝望的死寂。加拿大徒劳地伸着手,望着英吉利消失的地方,脸上血色尽褪,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踉跄着扑向控制台,双手颤抖地试图追踪信号,屏幕上却只余一片狂暴的、代表时空乱流的混沌雪花和刺耳的警告噪音。那枚一次性信标以自身毁灭为代价,强行撕开的通道极不稳定且无法逆向追踪。
“不……不……他不能……”加拿大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刺耳的警报和加拿大的失态终于惊动了刚刚休息不久的瓷和美利坚。他们冲进医疗层,看到的便是加拿大瘫坐在控制台前,以及屏幕上那片代表绝对迷失的混沌。
“发生什么了?!”瓷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加拿大艰难地转头,声音破碎不堪:“英吉利……他……他自己走了……用了高强度信标……去了大航海时代……他说……要去帮法兰西找回……丢掉的魂……”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瓷和美利坚的心上。
“那个疯子!!”美利坚瞬间暴怒,一拳狠狠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巨大的轰鸣,“他他妈的是在自杀!他那破身体连站着都费劲!!”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但那怒火深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种决绝赴死行为震撼后的惊悸。
瓷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控制台才勉强站稳。她立刻调出英吉利医疗舱的最后数据——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灵体强度读数低至危险阈值,时空排斥抗性几乎为零……每一项数据都在指向一个事实:他此行,十死无生!
“立刻尝试稳定通道!计算他可能坠落的坐标范围!所有能量优先供给追踪!”瓷的声音因极度紧绷而显得尖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那支被英吉利遗落在地上的录音笔,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吸引了美的注意。他弯腰捡起,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然后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英吉利那沙哑、疲惫、却带着无尽温柔与悲伤的声音,再一次在死寂的医疗层里回荡起来。
【“法兰西……”】【“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片开满鸢尾花的河谷……”】【“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是仇恨?是竞争?是……另一种更扭曲、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会去把它找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再见,法兰西。”】
录音播放完毕。
死一样的寂静。
美利坚死死攥着那支录音笔,仿佛要把它捏碎。他猛地转头,看向法兰西的医疗舱。
然而,令人心碎的一幕发生了。
也许是录音里那熟悉的、蕴含着巨大情感波动的声音刺激了她残缺的意识;也许是英吉利离开时那决绝的时空波动惊醒了她;也许是那缕遗失在外的魂,真的感应到了什么……
一直如同人偶般静止的法兰西,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崩溃的挣扎,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灵魂被放在火上炙烤般的痛苦痉挛。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呜咽声,苍白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身下的床单,指甲崩裂出血迹也毫无所觉。
她那空洞的紫色眼眸中,不再是全然的虚无,而是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混乱的、破碎的光影碎片…是英吉利录音里提到的鸢尾花谷!是百年战争的硝烟!是维也纳的舞会!是滑铁卢的灰烬!是……大航海时代那冰冷的、黑暗的、令人窒息的漩涡!
这些记忆的碎片,因为没有那缕主魂的整合,变得支离破碎、尖锐刺人,像无数玻璃渣在她混乱的意识海里疯狂搅动。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其痛苦的尖叫,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缩紧又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又无法理解的景象。
她看到了,在她混乱的视觉碎片里,她看到了。
英吉利拖着残破的身体,正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曾经吞噬过她的、巨大的、黑暗的时空漩涡…他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流中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不……不要……!”法兰西竟然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吐出了几个字,带着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回……来……”
她向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他,阻止他。
但这个微弱的、来自本能的呼唤和动作,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眼中的破碎光影瞬间熄灭,再次变得一片空洞。剧烈的颤抖也停止了。
她重新变回了那具琉璃人偶。
甚至比之前更死寂。
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反应,只是死亡前最后一下剧烈的抽搐。
一滴泪,混合着指尖的血迹,从她眼角缓缓滑落。
她“看”到了他的赴死。
她用尽残缺灵魂的全部力量,发出了微弱的阻止。
然后,再次沉入了更深的、无边的黑暗。仿佛那一下反应,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瓷和美利坚目睹了这全过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英吉利的决绝赴死,与法兰西这短暂却惨烈无比的回应,像两把最锋利的刀,一左一右,将他们两人的心也捅了个对穿。
他们之间那纠缠了千百年、说不清道不明、恨意与吸引并存的复杂情感,在此刻以最残酷、最绝望的方式,展露无疑。
一个宁可自身碎灭万次,也要去寻回她的完整。
一个即便灵魂残缺崩毁,也在本能地阻止他的消亡。
而这互相的拯救,却偏偏走向了最惨烈的结局。
“……混蛋……”美利坚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再次失去生息的身影,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墙壁上,直到骨节破裂渗出鲜血。他不知道自己在骂谁,骂英吉利的疯狂?骂这该死的命运?还是骂这令人作呕的、无力回天的感觉?
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泪水无声地疯狂涌出,她却毫无察觉。她看着法兰西再次死寂的样子,看着屏幕上那片代表英吉利可能已湮灭的混沌雪花,看着美利坚失控的背影,看着加拿大绝望的眼神……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窒息。
他们仿佛被困在一个不断缩小的、布满尖刺的盒子里,每一次挣扎,每一次试图拯救,都只会让尖刺扎得更深,让彼此伤得更重。
寻找省灵的计划?时空的残余异常?
在此刻这巨大而具体的、发生在眼前的悲剧面前,都显得那么遥远和不切实际。
医疗层内,只剩下美利坚拳头砸墙的沉闷声响,如同为这场无望救赎敲响的、绝望的丧钟。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