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又废了一大批!”
周明捧着几根断裂的柳条,脸色难看地找到柳青。
“新找的这家供应商,柳条韧性根本不行,这样下去,六角叠丝茶席的订单根本没法交付!”
会议结束,现实中的压力瞬间取代了茶话会的轻松。
对方的手段狠辣而精准,直接掐断了工坊的原料生命线。
临时找到的几家供应商,要么品质波动巨大,要么在压力下很快停止供货。
就在这时,柳青再次接到了秦浩的电话。
“柳小姐,听说你们最近在原材料上遇到点麻烦?”
秦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还带着点热情。
“浩宇集团有长期合作的林业基地和稳定的供应链体系,或许可以提供帮助。我们可以供应经过标准化处理的优质柳条,保证品质稳定,价格也可以优惠。”
条件诱人,但柳青几乎瞬间就看到了背后的陷阱。
一旦依赖他的供应链,工坊就等于被扼住了喉咙,未来只能任其拿捏。
“谢谢秦总好意,心领了。我们自己能解决。”
柳青果断拒绝。
挂断电话,柳青看向窗外黑沉沉压下来的乌云,忽然想到秦浩能这么快知道,说明他对工坊还有关注!
看来浩宇集团还没对清河柳编死心!一次次的拒绝对方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可是秦浩提供的帮助她是一点不敢接受。
爷爷默默收拾好工具。
“青丫头,跟我进山。“
“进山?现在?”柳青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快要下雨了...”
“要找柳条,就得去它们生长的地方。”爷爷已经披上蓑衣,“张磊也一起来,认认路。”
周明也想去,但是他算是编筐熟练工,工坊暂时离不开。
三轮摩托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
张磊紧抓车栏,试图用手机地图定位:“往北二十公里还有片柳林,卫星图上看着挺茂盛。”
爷爷头也不回:“那是造纸厂的人工林,皮厚芯脆,一折就断,编不了东西。”
柳青惊讶地发现,爷爷虽不用智能手机,却对方圆百里的柳树分布了如指掌。哪片林子遭过虫害,哪里的柳条适合编什么,全都记在心里。
果然,到达张磊说的那片柳林时,只见每棵树上都喷着红色编号牌,林边立着“工业原料林,严禁采伐”的告示。
“去下一个点吧。”张磊尴尬地收起手机,“西南方向...”
“不用去了。”爷爷望着远处升起的尘土,“听见卡车声没?那边也在装车。”
柳青侧耳倾听,果然隐约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轰鸣。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对方显然做了充分准备,根本不给他们留活路。
雨点开始落下,敲打在蓑衣上噼啪作响。三人站在空旷的田野边,像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爷爷,现在怎么办?”柳青问。
老人望向云雾缭绕的远山:“回清河源头,找野柳林。”
清河早已不是地图上那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和零星水洼。爷爷却像回到了自家后院,在乱石滩上行走如飞。
“看这里。”他突然蹲下身,拨开一丛枯草。几株野生柳树顽强地从石缝中长出,枝条细韧异常。
“这种环境长出的柳条最好。”爷爷轻抚柳枝,“石头里挤出来的,骨子里都带着韧劲。”
柳青学着他的样子抚摸柳条,发现确实比种植的更加柔韧有力。
“老一辈传下的规矩,取三留七。”爷爷折断三根枝条,小心地留下七根继续生长,“不能让柳林绝了根。”
雨越下越大,三人继续向河谷深处行进。张磊默默用手机记录着路线。
突然,爷爷停住脚步。
前方是一片被洪水冲毁的废弃河滩,淤泥中奇迹般地生着一片金黄色的柳林。那些柳条在雨中闪着奇异的光泽,比普通柳条细长柔韧得多。
“金丝垂柳...”爷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激动,“五十年没见这么大的野生群落了!”
柳青伸手想去折一根,却被爷爷拦住:“不能直接用手,金丝垂柳和普通金丝柳不一样,它的皮比纸还薄,一碰就伤。”他从怀里掏出特制的鹿皮手套,“得用巧劲。”
只见老人手腕轻转,一根完美的柳条应声而落,断口整齐如刀切。
“试试。”爷爷把手套递给柳青。
她小心翼翼地模仿爷爷的动作,却连试几次都失败了。柳条要么中途断裂,要么扯下大块树皮。张磊也尝试了一下,结果更糟。
“得练。”爷爷收回手套,“先采够急用的,剩下的以后再说。”
雨幕中,三人默默采集着珍贵的金丝柳。柳青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在雨中忙碌,心中产生一种敬畏,真正的技艺不只在于编织,更始于对材料的理解和尊重。
夜幕降临时,他们带着一车金丝柳回到工坊。周明和大婶们立刻围上来,看到罕见的金丝柳都惊呼起来。
“这品相!编果盘最好不过!”
“就是太费手,我记得奶奶那会儿...”王婶突然噤声,担忧地看向爷爷。老人正小心地将金丝柳泡入特制药水,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
“供柳条的李叔又来电话了。“周明小声告诉柳青,“说那个大老板想见你,谈收购的事。”
柳青和张磊对视一眼,对方果然沉不住气了。
“告诉他,明天上午我会在工坊办公室等他。”柳青平静地说,“顺便请村委会派人做个见证。”
当晚,柳青在仓库清点库存时,发现角落里多了个旧木箱。打开一看,全是奶奶留下的柳条处理工具,特制剥皮刀、分级卡尺、甚至还有本发黄的《柳类图谱》。
图谱扉页上,奶奶娟秀的字迹写着:“戊戌年秋,勘清河源,得金丝柳七丛,移栽于西坡。”下面还有行小字:“柳亦通灵,取之有道,方得长久。”
柳青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想起爷爷说的“取三留七”,想起那些被资本扫荡一空的柳林,想起金丝柳在雨中的光泽。
一个决定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依赖别人,永远受制于人。必须把源头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天上午,工坊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当那个挺胸叠肚气势很足的中年男人带着律师走进来时,明显被这阵仗惊了一下。
“柳老板是吧?”男人很快恢复镇定,递上名片“我是周鸿才。”
柳青没接名片:“周总直接说吧,为什么要断我们原料?”
周鸿才笑笑:“商场如战场嘛。我们集团计划进军高端柳编市场,需要确保原料供应。”他示意律师拿出文件,“今天来是想谈收购,价格好商量。”
柳青看向桌上的合同,收购范围包括所有纹样设计版权、客户资源甚至“清河柳编”这个名号。
“如果我们不卖呢?”
“那就很遗憾了。”周鸿才志在必得,“据我所知,你们的库存还够维持三天。而未来一年内,周边五百公里的柳条都会由我们控制。”
房间里一片寂静。村委会主任紧张地擦着汗,张磊想说什么被柳青用眼神制止。
“周总知道什么是'取三留七'吗?”柳青突然问。
周鸿才一愣:“什么?”
“柳编行规:取三根,留七根,让柳林休养生息。”柳青站起来,目光扫过在场村民,“您这是要挖我们的根啊。”
周鸿才皮笑肉不笑:“小姑娘,别跟我讲这些虚的。商场就是弱肉强食...”
“那我们也不怕。”柳青提高声音,“从今天起,清河柳编工坊将建立自己的柳条种植基地!刚刚已经和二十户村民签了协议,首批一百亩坡地改种金丝柳。”
张磊适时投影出规划图,正是昨天他们勘察过的荒坡地。
周鸿才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们哪来的金丝柳种苗?”
“这就不劳周总费心了。”柳青微笑,“顺便告诉你,省林科院对我们的柳条保护项目很感兴趣,下周派专家来考察。”
办公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周鸿才铁青着脸站起来:“算你厉害。”带着律师摔门而去。
大家都离开后柳青和张磊赶到清河西坡,茂盛的金丝柳枝条在晨光中闪着温暖的金色。
坡下,爷爷已经带着村民和村委会的人一起开始丈量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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