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俊的身手!江湖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绝顶高手?”
雨化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远处气息微弱,惨不忍睹的朱无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难道朱无视这个老匹夫,并非是被曹正淳那个老阉货击败的,而是……而是败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上?!!!”
这个念头一起,雨化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倒竖起来!
“本都主……失算了!大大的失算了!计划出现了致命的纰漏!眼下曹正淳和朱无视这两个老东西都还活着,大军的指挥权尚未完全落入我手,军心不稳,调拨不动!此地……此地不可久留!”
一念及此,雨化田再无半分恋战之心。
他足尖在地面猛然一点,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般,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半空中,雨化田双手手腕疾速一扬,数枚黑色的圆球从他袖中散落四周。
“嘭嘭嘭!”
随着几声轻微的爆裂声,刹那之间,王三丰眼前便被一股浓烈刺鼻的浓烟彻底笼罩,烟雾滚滚,伸手不见五指,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臭小子,咱家记住你了!今日之赐,来日定当加倍奉还!”雨化田那带着几分戏谑与浓浓挑衅意味的声音,在弥漫的烟雾中忽远忽近,显得飘忽不定。
紧接着,烟雾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以及兵刃碰撞的混乱声响。
“是天鹰弟子的声音!”王三丰心中一惊,正要追出,却见烟雾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
他双袖猛然一拂,宽大的衣袍鼓荡如两条翻江倒海的巨龙,一股无形的气劲席卷而出,将这道寒光连带这漫天烟雾荡开。
待烟雾散尽,哪里还有雨化田的踪影?
远处,只躺着几具天鹰弟子的尸体,每个人咽喉处都插着一枚枚断刃。
王三丰的面庞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他霍然转向曹正淳,声音冷冽:“曹都督,这出好戏,你究竟要欣赏到何时?”
曹正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丝不自然闪过,旋即堆起虚伪的为难神色,干咳一声:“老夫…咳咳…实在不明白小友此言何意?”
王三丰眸中寒芒一闪,仿佛两柄出鞘的利剑,仅仅几步,身形便如鬼魅般挪移至曹正淳身前。
他伸出手指,直指曹正淳片刻不曾离身的玄铁旗杖,语气不善:“怎么?曹都督也想借我等项上人头,作为你重返朝堂的晋身之阶?”
“你.....你......”曹正淳心头猛地一跳,他万万没有料到,王三丰竟能一眼看穿这根旗杖的秘密。
“哼!若我所料不差,”王三丰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锁住曹正淳,“这面日月旗,便是当年永乐大帝赐予你,用以调动南疆大军的秘旗罢!”
王三丰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击在曹正淳心间:“今日此地,血已流得够多。此事,也该彻底平息了。”
“你的性命,是我从黑木崖上救下来的。”王三丰语气陡然转厉,杀机凛然,“莫要逼我,亲手再将它取走!”
曹正淳闻言,心中剧震,一股凉意自尾椎升起。
眼前这小子,手段当真一次比一次莫测,他心中竟真的升起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惧意,这煞星,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曹正淳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有些干涩:“小友所言不差,此旗…的确是昔年老夫来南疆立足时,永乐大帝亲赐本都督的秘旗,以便…以便有朝一日,能够调动南疆一切兵力,用以镇压江湖宵小,靖平宇内。”
“只是,造化弄人啊,”曹正淳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唏嘘,“未曾想,短短数十年光阴,我大明便已更迭了五朝天子。老夫如今,也实在不知晓,这面秘旗,是否还能如当年一般,号令这些骄兵悍将了。”
王三丰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一瞬不瞬地审视着曹正淳。
曹正淳亦是不甘示弱,强撑着与王三丰对视,闪烁不定。
“哼!”王三丰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何条件?不妨直言!”
曹正淳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异常庄重,正色道:“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便是尔等,即刻解散所谓的明教之盟!”
“先前,情势危急,你们擅自结盟,更立明教,老夫念在特殊时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们计较。”曹正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但如今,事态已然平息,你们必须,立刻,马上,解散这明教联盟!”
“绝无可能!”王三丰尚未开口,同样围拢过来的宋远桥已然踏前一步,直接回绝。
“正是!大不了便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其余各派掌门亦是表态,纷纷附和。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才窥得屠龙刀一丝秘密,无论这秘密是真是假,他们断然没有轻易放手的道理。
曹正淳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跺脚,怒斥道:“尔等不过一介江湖草莽,竟敢僭越国号,以‘明’为教名!煌煌天威,朗朗乾坤,尔等将我大明王朝置于何地?!”
“大明,乃是天下苍生之大明,并非你们朱家一家一姓之大明!”众人不甘示弱,纷纷出言回驳。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曹正淳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猛地高举手中玄铁旗杖,厉声威胁,“倘若你们真要这般一意孤行,冥顽不灵,那便休怪老夫手下无情,让尔等血溅此地!”
霎时间,光明顶上空杀气弥漫。
王三丰眉头紧锁,暗自思索着破局之法。
“朝廷!江湖!”
他心中明镜一般,所有阻碍的根源,终究还是在那高高在上的朝廷。
即便今日他擒下了曹正淳,甚至歼灭了这支大军,明日,后日,依旧会有源源不绝的朝廷兵马,如潮水般涌来。
“大军!朝廷!大明!皇家!”
一个个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碰撞。
倏然,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划过王三丰的识海!
他猛然忆起,当初刘伯温推演大明国运,朱元璋曾恳请他留下一道密箴。
“天机莫测,卿难以言明,何不留下锦囊一封,藏于宫内。急时有难,则开视之。可乎?”
当时,刘伯温对着漂流在时空缝隙中的自己,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
“国师,莫非…莫非你当时便已算到了今日这一刻?难道,这便是你冥冥之中,为我留下的后路?”
王三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从父亲王超,到刘伯温,这些面庞相似之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间,一步一步地引导着他……
“你们,究竟想要向我传达什么?”
王三丰心潮起伏,无数疑云在他心头翻腾不休,如乱麻一般。
“你们当真要与老夫,与朝廷,拼个鱼死网破,血流成河吗?!”曹正淳声嘶力竭的暴喝,如同一盆冷水,将王三丰从深沉的思绪中猛然唤回了现实。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已然按捺不住,即将再次大打出手。
王三丰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示意众位掌门稍安勿躁。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曹正淳,沉声道:“曹都督,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正淳虽不明所以,但他对这年轻人着实有些忌惮,就算有大军陈列,他还是没有把握拿下光明顶上这些武林群雄。
最终,他还是微微颔首,随他走到了一旁相对僻静之处。
山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王三丰凝视着曹正淳,缓缓开口:“曹都督,您虽曾是权倾朝野的东厂大都督,但毕竟数十年未曾回京。如今的情形,想必您也看清楚了,皇城之内,早已另立西厂。”
曹正淳眼皮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只是不明白他此刻提这个做什么。
“现如今,如今铁胆神侯朱无视已然是废人一个,护龙山庄分崩离析。西厂厂督雨化田,可谓是一家独大,权势滔天。”王三丰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的筹码:
“我可以将朱无视此人,交予都督。您正可挟此大功,风光回京。若我是当今那位成化皇帝,面对西厂的日益坐大,必定会乐见其成,鼎力扶持您另立一极,与那雨化田分庭抗礼,以求朝堂平衡。”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曹正淳的心坎上。他是个权力欲极重的人,这些年困守南疆,远离权力中心,早已心有不甘。王三丰描绘的前景,对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王三丰继续道:“至于我明教之事........”
王三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都督您此次回京,只需帮我捎带一句话给当今圣上,成化帝他自有圣心独断,权衡利弊,便无需您再为此事费心劳神了。如此,岂非两全其美?”
“哦?”曹正淳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着几分狐疑:“不知小友,要老夫捎带一句什么话?”
王三丰脑海中,昔年那两位布局天下的君臣身影,以及那深藏宫闱的布置,一一浮现。
他口中幽幽吐出十二个字,字字珠玑,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悠远:
“明故宫,供奉殿;太祖像,洪武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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