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婉清却不知晓,因她,陈家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也不知道陈寒英暴跳如雷,更不知晓,陈三老爷的满腹算计。
陈行策交好的友人,俱都是文人墨客,因着大报恩寺后山有碑林,且是前朝名士真迹。
难得闲暇,他们几人自然起心,去临摹拓本。
临摹拓本本就费功夫,陈婉清并不精通此道,看了一会儿后,她和五叔说了一声,自去庙中逛一逛。
陈行策不免叮嘱她,要仔细小心,不要走远,更是叫小厮跟着她。
大报恩寺,建庙已有百年余,历经战火,后又重建。
因寺中一座宏伟大佛精妙绝伦,而闻名天下。
传言,圣上得天下前,曾在此庙修行。
陈婉清却不以为然,谁人不知圣上起兵入主京都之前,根本没有踏足此地,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大报恩寺香火不似蟠龙寺鼎盛,今日更是游人稀少。
陈婉清顺着长廊慢慢走着,进了那座大佛殿。
殿内空无一人,大佛垂目,俯视人间疾苦,隐隐有磐音传来。
陈婉清不知世间是否真有神佛,她重生而来,本就疑窦重重,更没有要跪拜的心思。
静静注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神佛,她双手合十面容虔诚,若真有神佛,她愿付出一切代价,换亲人得以活命,哪怕短折而死。
抑或,与虎谋皮。
巨大的佛像俯瞰着脚下身姿窈窕的少女,少女仰头注视着那大佛,眼神澄澈,面容沉静。
蓦然,一缕阳光从大殿高处照下,将陈婉清笼罩其中,宛若佛光万丈。
远远看去,她整个人熠熠生辉,耀眼极了,就连那随风摇摆的衣衫,飘逸黑发都镀着金色光芒。
磐音绕梁,经久未消。
陈婉清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大殿深处。
有人拨开重重帷幕,朝她走来。
看着那熟悉身影,陈婉清清浅一笑,眼眸清亮。
萧信眼中满是惊艳,定定的看着她,“好巧。”
“不巧,我在等你。”
萧信眼神一沉,徐徐一笑。
“你怎知我要来?”
陈婉清转身朝外走,“若不知,那你派人来我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萧信紧跟她的步伐,“泾县那边,有消息了...”
陈婉清回眸,“今日不谈那些烦心事!”
萧信笑容愈盛,“好!”
“不谈那些烦心事!”
两人并肩出去,大殿外春和景明,一片明媚春光,生机盎然。
满目碧色,鸟雀鸣叫,陈婉清沉寂的心,渐渐活泛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赏景了!”
“不知萧大人可有闲暇,一道赏景?”
萧信却不看景,只看她:“不止今日,日后,我都陪你!”
陈婉清看他一眼,他面不改色,目光灼灼。
她不置可否。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沿着光影斑驳的长廊,静静的走着。
寺中大树年久日深,高大无比,遮天蔽日。
金色阳光星星点点,从枝叶间隙落下,在两人肩头身上跳跃个不住。
萧信不复往日威严可怖,他眉眼含笑,唇角微扬。
上下台阶、或是转弯,他轻轻托住她的手臂一触即离,神色关切姿态却不轻浮。
陈婉清毫无异色,两人几乎将寺庙走遍,渐渐走到后山碑林处。
遥遥看见两人,陈行策快步过来,他看着萧信目光微变,又看陈婉清,神情关切:
“怎的去了这许久?”
“在寺中逛得久了些!”陈婉清笑回:“五叔,临摹好了么?”
陈行策摇头,“尚需几日功夫,家中来人接了,今日先回,改日再来。”
他看向萧信,目露疑色拱手行礼:“萧大人?”
萧信颔首,执晚辈礼:“萧信见过世叔。”
陈行策惊的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萧大人客气,咱们同朝为官,称官即可,何须如此。”
萧信也不辩,只温和笑着:“世叔说的是。”
饶是陈行策智计过人,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陈婉清看萧信一眼。
萧信转身,面对着她:“端午那天,城外有赛舟,要不要去看?”
陈婉清摇头,“人多,热。”
萧信一笑,“我备了节礼,想必此刻已经送到了,你回去看看,可有喜欢的。”
陈婉清轻轻应了一声。
陈行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欲言又止。
上了马车,目送着萧信走远,陈行策放下帘子,转头看陈婉清。
陈婉清神色自若,回看陈行策:“五叔?”
陈行策沉默片刻,神情严肃:“你如何会与他走在一起?”
陈婉清微笑着答:“五叔,你并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何来此问?”
陈行策目光一黯,“你的事,五叔都知道了,但也不必妄自菲薄,与一个阉人走在一起。”
“以陈家门第,何愁没有才俊…”
陈婉清脸上笑容依旧,打断他的话:“五叔多虑了,这事并非你想的那般。”
陈行策仔细端详她神色,似是不信。
陈婉清叹息着道:“凌家婶婶病逝后,你为何未婚守节,又是为何多年不娶?”
陈行策面上一红,瞪她一眼。
陈婉清只作未见,笑盈盈道:“我知道五叔,未必就是为了凌家婶婶守着,只是一时不想成家罢了,对不对?”
陈行策再度瞪她。
陈婉清叹息着,“五叔,这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也不是男女走在一起,就是要谈婚论嫁!”
陈行策直摇头,“这些日子,你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不许再见他!”
陈婉清一哂,她看着陈行策,玩心大起:“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拖着我当挡箭牌,明明说是带我看花灯,却拐去偷偷见凌婶婶,还将给我买的兔子花灯送人...”
陈行策跟着笑起来,笑的很不好意思,随即他笑容渐渐淡了,黯然神伤。
“她...走的该有十年了....”
陈婉清轻轻应了一声,“你在蟠龙寺为她点的长明灯,经年未熄。”
马车旁有孩童追逐着跑过,声音清脆悦耳,陈婉清循声掀帘望去,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孩追着同伴跑过去,面容稚嫩,后面跟着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叫她们不要乱跑,最后是一个着襕衫的少年含笑看着那少女...
转过头来,陈行策正看着车窗外,神情怀念。
“你婶婶若转世为人,眼下也该是这髫年...”
他握住腰间双鱼佩,神情黯然:“这几日,随我去看看她...”
“她一向喜欢你,你若去,她必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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