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胄甲裙,七尺妖怪傲立。
鎏金妖瞳忽转,垂下异光。
大步仍向前。
手中提着的护卫兵卒轻松甩在一旁,像是拧干的抹布。
五通陆寻一步飞跃至长桌,三步并作两步,三丈长案霎时被甩在身后,猿臂一展,雾气随行,雪毛大手直扑座椅前的堡主。
冷光一闪。
陆寻侧眸瞥去,猴毛寒乍,疾奔身形陡然腾挪,戏水拽来一道水行护盾,薄薄挡在身侧。
砰。
酒盾炸开,也让五通陆寻变换身姿,翻身一个筋斗立在案上,妖瞳转动看向出手的东西。
冷光不是刀剑,也非兵器,而是一只覆盖了亮银甲胄的铁拳,拳锋的主人一身铜甲,露出猩红的眼睛,暴戾的气息扑面。
道士叫出名字:“铁甲尸!”
虎眸怒色不可遏,要炼出这么一具可以和大妖怪搏杀的铁尸,非得是丧尽天良的邪术,不知道暗害多少性命。
张怀肃当即举起宝剑,拨动镶嵌在剑颚中心的阴阳轮,口诵真言:“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嗡。
金光爆燃成火,张怀肃大喝一声:“道友,我来拦住他!”
话音落下的同时持剑杀来,剑气纵横形成一道网,直将铁尸罩住。
接着张怀肃袖袍一吐,一道黄符飞出,啪得贴在铁尸额头,上书:镇大将军符,分明是专治僵尸的符箓,铁尸果然不动。
没有铁甲尸掣肘,五通陆寻便要扑杀堡主。
水箭。
咻咻咻。
三道水箭成品字形状。
堡主不退反进,纵身飞跃下高台上座,翻掌推出去,掌风形成劲流生生抵住水箭,啵的一声,水箭炸碎成散落的细雨。
嘿笑一声,淡淡说道:“你若真是朝廷命官,我张宝厚还让你几分,你不仅不是官,还是妖,合该死在这里!”
掌虽慢,脚下步伐却迅如蛇蟒,两步近身,绵掌拍向陆寻。
崩山。
拳掌相接,张宝厚倒退三五步才堪堪停下,眼中闪过异色。
他这一身功夫是在军中磨练出来的,官身也是从军挣出来,这些年从未放下。
要说曾经肯定比不上地司的校尉,可自从炼化宝物,早已脱胎换骨,哪怕是地司校尉也不可能讨得什么好,没想到这猿猴妖怪铜皮铁骨,力大无穷,那身青黑裙甲也非同寻常,初次对拼,他就落入下风。
于是提振气血,怒吼一声,黄脸浮现青筋,獠牙迅速生长出来。
张宝厚回身抽出一条虎头枪,手掌一转,枪缨缭乱,寒芒袭来,唰唰唰,几枪刺过来。陆寻躲闪不及被扎了个窟窿,鲜血染红衣襟。
张宝厚进步出枪,一枪比一枪快,专绕着五通陆寻的脖子和鲜少甲胄覆盖的上半身躯。
血流淌出来反而激发五通山君的凶性,奈何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在尸化状态下的张宝厚手中更是密不透风。陆寻就是想要杀过去也仿佛老虎咬刺猬,无处下嘴,只能被慢慢压缩左右和身后的空间。
戏水!
砰砰砰。
垒高的酒坛破碎,水流汇聚成一条巨蟒,直接将陆寻顶了起来,巨蟒张开大口咬向张宝厚。
张宝厚弓步持枪,腋下含空,双臂猛然一钻,长枪钻出枪芒,扑通,巨蟒被破却也浇头下来将张宝厚淋成落汤鸡。
水牢。
附着在张宝厚身上的水流交错成水枪牢笼。
陆寻跃步向前,猿臂翻出一道寒光直奔张宝厚的脖颈。
铿。
水刀分成了两段,没有陆寻操控的前半段哗啦坠落在地上。
被水牢困住的张宝厚也脱身出来,回马枪扎向五通山君,当,被一道青芒宝剑格挡,道士和五通陆寻并肩而立。
符定住的铁甲尸没人看顾,让一人揭下黄符。
出手为张宝厚解围的是个使烟杆的青年,呼出的烟雾分列成兵马,刚才的一刀便是烟刀斩出来的,看样子分明是个烟修。
揭下黄符的则是个矮小的侏儒,还得跳起来去够,侏儒翻身站在铁尸肩膀,看起来倒像是铁尸体的脑袋。
双剑女子淡笑一声:“道士和妖怪联手,真是稀奇。”
“龙虎山的牛鼻子多管闲事,你呢?不如入我圣教,吃香喝辣,吃人也不用偷偷摸摸。”
女子亮一双碧眼,脸上浮现绒毛,眨眼的功夫变做一只狐狸脑袋,鼻子闻了闻,指着五通陆寻道:“你吃过人吧,还不少。”
此言一出,道士张怀肃面色一变。
他不知道大妖怪为什么而来,不过隐约看出对方是为被绑架的女子而来,如今看来自己闻到的味儿没错,妖怪一口浑浊腥气。
眼看道士挪动距离,狐脸儿女子眼角弯弯。
陆寻仿佛没察觉到道士的疏离,低低地笑了一声,兽吼混着沙哑:“聒噪。”
双剑狐脸儿女子不恼不怒,嬉笑道:“道士,听到了吗,你要和吃人的妖怪合作吗?”
张怀肃面皮一颤,握紧手中长剑,嘴里仿佛含了一块儿冰:“妖也好,人也罢,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未来一心向善……”
狐脸儿女子淡然一笑:“这么说以前做的恶就可以既往不咎?”
道士不再言语,他知道狐女是想让他提防妖怪。
环顾了一圈,烟修虎视、铁尸眈眈,侏儒晃动抓钩,拖长枪的张家堡堡主,以及那位还不曾出手,高高在上,垂眸望向他们的白教圣女。
陆寻冲着张怀肃,说道:“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
现在无论什么语言辩解都显得苍白,说没吃,反而会引得对方嘲笑,索性就默认下来,只要坚定目标就好了。
如果这都无法做到,那陆寻觉得道士也不用施以援手,回山继续清修吧,莫管世俗的事。
张怀肃望向那双鎏金妖瞳,沉声道:“不错。”
目光沉了下来,越过围拢上来的人群看向白教圣女。
他有自己的目标,就是要阻止白教圣女嫁给经世郎,阻止白莲教和经世军联手,避免更大的灾祸在大地蔓延!
不管大妖怪曾经做过什么,至少当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可以信任的,何必婆婆妈妈纠结对方的过去,平白浪费这大好机会。
刀客提前避开,眯着眼睛看着对峙,不,分明是围攻的局势,又看了看穿着宽大袍子的员外和醉倒在一旁的青年,他被请过来说是保护什么人,现在看来就是保护那个‘女子’,但怎么看都觉得此人不需要保护。
抬起手,朗声说道:“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说着就要走。
“让你走了吗。”侏儒怪叫一声,铁尸双腿一蜷,整个铁甲轰然暴起直奔刀客而去。
刀客大怒:“力劈华山!”
一招横扫千军斩了过去,刀罡暴涨一尺,分明是个高手。
醉倒在地上的青年弹弓一样弹起来。
铿。
“动手!”
张怀肃步伐一赶,手中宝剑撕开灰白烟雾,脚尖一点,像是飞梭直奔高台上戴着面纱的女子。
女子凛然不惧,抬起如葱的手指,夹住宝剑,指甲顺着剑锋找到剑身,叮得一敲,剑身抖动,偏离了直线。
张怀肃变招收剑,斩向女人。
圣女整个身躯仿佛飘了起来,脚尖一点,抵住道士的手臂:“龙虎山的剑法,不过如此。”
呸!
一道白色箭光闪过,圣女抬起一抓,箭矢被她捉住,与此同时她的手掌也出现裂纹,就像是瓷器破碎般。
“看杀。”
……
“杀了他!”
狐脸女双剑耍得虎虎生风,像是风车,烟修的雾成丝在五通陆寻发力的时候绷紧他的身躯,随着丝线扎入铠甲,鲜血顺着缝隙流淌出来,张宝厚的长枪晃动红缨直奔五通陆寻的咽喉。
换头。
莫大猿猴妖怪陡变成一只黑猫。
猫走。
凌空变向。
猫爪探出挥向狐女,刺啦,狐脸女的眼皮划开数道伤口,身形动作为之一顿,接着一只雪毛重拳趁着空挡砸了过来,砰的一拳,狐脸女的身子就弓成大虾,脸上扭曲出痛苦,陆寻借力倒飞在半空,翻转一跟斗,直接撞向张宝厚。
张宝厚狂吼出枪,然而那猿猴霎时又变成黑猫,竟在他枪杆上借力入怀,扑至身前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两把碧水刀。
噗呲。
双刀直接扎入张宝厚的脖子。
张宝厚圆睁双眼,目眦尽裂,张开獠牙咬向猿猴,只要给他吸血,他一定能恢复伤势,然而陆寻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肩膀一提,抵住张宝厚的下巴让他闭上大嘴,大吼一声,嚣戾狂暴的气机汇聚于刀口。
雪毛大手左右一旋,刀口顺着脖颈急走,皮开肉绽迸出鲜血,剜出一颗头颅。
毛掌覆盖过来,一把摘去。
血花喷涌飘落在银灰色的毛发上。
“吼!”
大妖怪长啸一声,也不知道那头颅去了哪儿,只见猿猴妖怪浴血而来,闪身出现在狐脸女的身前,一拳轰出,砰,狐脸女身后的大柱应声而断,吓得她怪叫一声,转身一跳变成个大狐狸。
水箭。
噗。
水与雾对撞,烟修身躯大半都已经气化,那边奋战的侏儒和铁尸大胜。
刀客腹部被开个洞,几道爪痕深可见骨,跳起来的醉酒青年也没法挡住铁尸,眼看就要命丧铁尸的爪下。
戏水。
一道水流锁链伸展,缠住两人向后一拽,接着五通陆寻赶到。
水箭。
六道水箭逼迫侏儒离开铁尸。
侏儒果然中计,起跳就要脱身。
在他跳起来的同时陆寻也跳起来,水流成刀横斩过去。
噌。
侏儒的双腿就和他的身子分离。
“啊!”
惨叫声让烟修面色阴沉,眼看治不住妖怪,他整个人飘然若烟雾飞身向高座上的圣女。
纯白烟雾不断涌入圣女身躯,直到他整个人都消失不见,圣女身上裂开的伤痕慢慢愈合,再不见裂痕。
“电母雷公,速降神通!”
呲呲。
一道电花在张怀肃手中浮现,他一把攥住剑刃,宝剑泛起雷光,左手持剑,右手波动剑颚的阴阳轮,阴阳轮旋转起来,雷光成为一条闪电将整个剑身都覆盖,随着张怀肃一剑斩过去,圣女的手掌应声而掉。
不过响起的却是男人发出的惨叫。
张怀肃又是几剑,圣女的身躯完全破碎,外层只是一个壳子,从中滚出刚才没入其中的烟修。
他面色剧变,怒问:“人呢?!”
烟修手脚俱成焦炭状,躺在地上惨笑一声,道:“呵呵,张怀肃,你中计了,圣女根本没走这条路。”
怪不得这烟修看似修为高深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原来一身烟气都用来维持圣女法身。
烟修呼出些许雾,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
没有了侏儒操控铁尸,铁尸只凭身躯根本不是五通陆寻的对手,几个呼吸之后就半跪在地上,关节部位洞开成涓涓细流。
陆寻控制水牢将铁尸压制,许是伤了五脏,噗得吐出一口鲜血,身躯打晃有些不支。
“吼!”铁甲尸挣开水牢,身上的盔甲破碎,露出内里青黑色的高大身躯。
面容消瘦,两边脸皮紧紧贴着獠牙,随着血口张开,脸皮也跟着崩裂,抓起地上惊恐的侏儒就咬了过去。
侏儒拼命挣扎,瞪大的双眼满是恐惧,然而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掰不开青黑色的铁手,只是咬住一吸,侏儒就成了空壳。
铁甲尸从地上蹦起来,身上虬结的肌肉翻卷,整个身躯比五通陆寻还高半头。
啪!
一道紫色的符箓贴在铁尸额头。
出手的正是龙虎山的道士。
张怀肃提剑,指着浴血的五通陆寻,虎目冰冷:“你,吃过人。”
陆寻目光平静:“没有。”
张怀肃道:“大丈夫敢作就敢当,你一口腥臭浊气,半点清灵都没有,还敢狡辩。”
“非我本意。”
张怀肃擦去剑身上的血,说道:“我杀过的妖魔鬼怪很多。”
“有些鬼精知道变成柔弱女子,一旦遭到非礼就现出原形吃人,还有些妖怪将迷惑人心的法术定在金银财宝上,人贪了财宝,也就心安理得的吃人,一旦被捉只说人贪心,绝口不提自己的险恶和迷惑。”
“你呢。”
“你又有什么理由。”
“是年少无知,还是世人罪恶,贪嗔痴俱全,花光了你的财宝,你迫不得已只能心安的将人杀了,吃人。”
一道豪爽声音自门口传来:“道长,这是误会!”
醉酒的青年骨碌从地上爬起,行礼道:“地司追风吏,见过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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