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卫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因为疲劳和干渴出现了幻觉——这他妈可是鸟不拉屎的戈壁荒漠深处,怎么会凭空冒出个人来?
当他定睛再次往那个方向看去时,发现那个人依然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笑呵呵地看着他。
何卫国这才确定,不是幻觉,确实有个人站在那儿。
而且,对方点烟的动作、戴草帽的装扮、开口说话的方式……
这一切细节,都跟他出发时上级交代的、在极端情况下可能与“牧羊人”线路联络员接头的暗号特征对上了!
至于朔州那个接头点提到的大槐树,只是那个固定站点的地标,跟真正的流动联络员本身并无直接关系。
何卫国一直以为,进入这片死亡之海后,就不会再有接应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他妈的绝境里,居然真的出现了联络员!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试探性地开口:
“老……老根?”
那联络员听到何卫国说出这两个字,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盛了几分,他丢掉烟头,用脚碾灭,快步走了过来。
“同志,你终于来了!”
他热切地握住何卫国沾满沙尘的手:
“我都在这一带转悠,等你好久了。”
“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何卫国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说实话,眼前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实在不小。
别的不说,光是想到在这片生命禁区里,竟然有人能精准地找到他、接应他。
想到在这条隐秘的战线上,不知有多少像“老根”这样的人前赴后继、隐姓埋名,在最艰苦的环境中默默贡献着一切,他的心头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摇了摇头,由衷地说:
“老根同志,我不辛苦。你……你才辛苦。”
老根不在意地摆摆手:
“嗨,说那些干啥!”
他随即指了指深陷沙坑的卡车,又拍了拍身边安静站立的骆驼:
“哎,这铁家伙啊,有时候还真不如我这老伙计顶用。”
“这地方,风沙一大,啥车轮印都没了,只有这些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老家伙’,还认得祖宗们用脚踩出来的道儿。”
“我在这片儿转悠好些天了,就是防备着有同志路过这里遇上麻烦。”
“今天听见风声不对,估摸着大概方位就找过来了,还真让我碰上了你。”
“这是上面派给我的任务,要我在这里坚守接应一个月。”
听到“坚守一个月”这几个字,何卫国心里猛地一颤,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路已经够艰难、够辛苦了,但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嘴唇干裂的联络员,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辛苦好像真的算不上什么了。
在这鬼地方,要生存一个月?
这他妈靠什么活下来的?
老根似乎看出了何卫国眼中的震惊和疑问,咧嘴笑了笑:
“嘿,同志,我在这片儿待了很多年了,哪里有固定的风口,哪里能找到背风的洼地,甚至哪里偶尔能找到点耐旱的草根,我心里都清楚得很。”
“在这里待着,对我来说不算啥,你别多想。”
他随即指了指卡车,语气变得务实起来:
“同志,现在天色不早了,咱们得赶紧把你的铁家伙弄出来。”
“弄出来之后,你跟着我走,前面有片硬戈壁。”
“我这老伙计认得最近的路,我们先到那边脱离这片流沙区,在那里歇一晚。”
“明早你上路,我给你一张详细地图,保证你后续的路能平平安安。”
何卫国重重地点了点头,此刻他完全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战友。
两人立刻动手,何卫国拿出铁锹,老根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短铲,一起奋力刨开陷住车轮的沙子。
刨得差不多了,老根又把骆驼牵过来,用两根结实的绳索绑在卡车前部的牵引钩上,他自己则站到车尾准备推车。
“同志,你这铁家伙要加油哦,往前冲!”老根喊道。
何卫国跳上驾驶室,挂上低速档,猛踩了几脚油门。
引擎轰鸣起来,前面有骆驼奋力牵引,后面有老根咬牙猛推,再加上车轮下垫了木板,沉重的卡车终于从沙坑里挣脱了出来!
车一出来,老根立刻上前解下骆驼身上的绳索,然后对何卫国说:
“同志,你开车跟着我走。咱们去安全的地方过夜。”
何卫国点点头,驾驶着卡车,缓缓跟在老根和他的骆驼后面。
大概走了一两个小时,他们来到一片地势较高、地面坚硬的戈壁区域。这里周围有些风蚀的土丘遮挡,形成了一片相对背风、安全的营地。
老根甚至在这里搭了一个低矮的军用帐篷。
他指着帐篷对何卫国说:
“同志,这段时间我都住在这儿,挺安全的,这地方我反复勘察过,平时基本没啥危险。”
“今天晚上你先在这里将就一夜,明早你再出发。”
“你出发之后,我这次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何卫国在帐篷旁边坐下,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老根给他递来一个军用水壶,何卫国接过,也顾不上客气,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清凉的水,干得冒烟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些。
两人围着一个小火堆坐了一会儿,老根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纸质地图展开,又拿出一把手电筒,照着地图对何卫国说:
“你呢,明天就顺着这个方向走。”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折的线:
“看到前面三座连在一起的黑色山包,就往右拐。”
“记住,一定要避开那些看起来特别平整的沙地,那是吃人的流沙陷阱,看着好看,一陷进去就完了。”
“照我标的这个路线走,你明天天黑前,保准能赶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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