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烈火与硝烟占据视野,毛利兰猛的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心脏在剧烈起伏,疯狂仍残留在脑海,那个想要毁灭一切的毁灭欲与破坏欲在胸膛肆虐。
她双眼布满血丝,鲜红刺目,胸膛剧烈地喘息着,艰难地从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疯狂中抽离。
她一拳砸在了身下的铁床上。
刺耳的金属哀鸣瞬间炸响在安静漆黑的空间中,生锈的铁床猛地向下凹陷,冰冷的触感和剧烈的震动沿着手臂直窜脑髓。
不够!这点破坏远远不够!
她又用力砸了两拳,然后弹身而起,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一拳又一拳疯狂地砸向冰冷坚硬的墙壁。
指骨与混凝土的碰撞发出沉闷的钝响,狭窄的房间里回荡裂纹蔓延与碎石剥落的簌簌声。
关节皮开肉绽,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她却全然不顾。
终于!
伴随着一声更剧烈的轰鸣和钢筋扭曲的呻吟,一大片墙体轰然向外倒塌。
胸膛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浓稠郁气,似乎随着这崩塌泄出了一丝缝隙。
她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废墟般的黑暗中,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粉尘的呛人味道。
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她的意识。
她伸手扶住铁门,才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一次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沉浸,就好像是变成了青泽本人。
那些青泽所经历过的事情,仿佛也跟着经历过了一遍。
他经历过的每一次挣扎、每一刻难过、每一次痛苦、每一份绝望……都如同沉甸甸的铅块,死死压在她的心脏上,沉重得让她窒息。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茫然地抬手一摸,指尖一片湿漉。
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她抬起手表查看时间,电子表亮起光芒,距离她过来,居然已经过去了七十个小时。
拿起兜里的打火机点燃,火光将漆黑的空间照亮。
她看着这一簇火光,坐回已经凹陷的床上。
既然已经70个小时了,那再待两个小时也没什么。
她也需要时间缓解情绪。
这一次的记忆其实并不详尽,有大段大段的跳过。
那些跳过的时间对青泽来说是无意义的内容,是一日又一日的枯燥训练。
但每一个出现的片段,对青泽来说都是重要的。
十年了,他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那张被他杀死的警察的面孔。
不,应该说他记得他杀死的每一个人。
他在求生,在求活,他被迫收割着他人的生命,成为了一个自己并不愿意成为的刽子手。
但他不后悔。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他就承担所有的罪孽。
在他将枪口对着那个警察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是罪人,他回不了头了。
毛利兰知道青泽为什么一直在拒绝自己了。
因为他太清醒了,清醒的知道自己回不了头。
泪水流的越来越凶,她捂住脸,止不住的发出呜咽声,心痛如刀绞。
身体在缺水,饥饿在叫嚣,但这些都不如心底涌出的悲伤。
听来的故事,远不及亲身的万分之一感受。
这情绪太过汹涌,她被困在里面,挣脱不得。
她忽然生出一点恨意。
恨青泽为什么偏偏要有这么强的道德感!
既然已经身处黑暗,为什么还要为那些亡魂痛苦难过?为什么还要用光明世界的准则来审判自己?
她也恨自己。
恨自己那相伴多年的,构成了她的生活与世界的道德观与价值观。
爱在道德碰撞,在撕扯,将她几乎劈成两半。
好难过。
难过得想要死掉……
两个小时过的悄无声息。
禁闭室的大门打开,有光从透进来。
毛利兰伸手挡住眼睛,眼球传来一阵尖锐的酸胀。
原来从漫长的黑暗里挣脱,看见光是这种感觉啊。
连如此昏沉的光线,都显得刺目无比,根本无法直视。
这一瞬间,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钻进心里:
她对青泽而言,是什么呢?
是否也像这束他久违的光,看似是救赎,实则只是虚妄?
太亮了,太滚烫,以至于靠近只会被灼烧。
所以,他退却,他停步,他不愿上前。
她闭眼适应了很久,视野里依旧残留着一片片破碎的光斑,如同他记忆里那些无法磨灭的碎片。
过了好一会儿,世界的轮廓才终于艰难地聚焦。
拿回手机,她浑浑噩噩的走到洗手间,冰冷的水劈头盖脸地淋下,寒意刺骨,却让她近乎沸腾的神经终于获取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镜子里的人白色的假发被打湿,水渍顺着发梢滴落,他猩红的双眼遍布血丝,连眼白也染上了红色。
他脸色苍白的可怕,毫无血色。
那双阴郁而危险的眸子,正空洞地回望着她。
像一只飘荡在人间的鬼。
……
“他走了。”菲亚诺说道。
佩顿博士点点头,在控制台上收集着数据。
“嗯。这次实验很成功。”
“成功吗?”
菲亚诺没感觉出什么来,只看到了科尼亚克暴躁的发泄和狼狈的哭泣。
“当然,上次他可是在第一个情绪剧烈波动的节点就醒过来了,这一次可是经历了好几个节点都没有醒来。”
“也是。”
“下一次打算什么时候继续?”
佩顿博士的目光落在监控仪里那个被砸坏的实心铁床上,按了按眉心。
“那得看我的神经谐波干涉仪什么时候修好。”
……
走出禁闭室的毛利兰勉强咽下一些食物和水,暂时压住身体几近虚脱的抗议。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
几乎在开机完成的一瞬间,震动声便尖锐地刺破了寂静。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再翻看记录,未接来电已累积了上百条,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执着得令人心惊。
一股莫名的紧张攫住了她,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拿起这个电话。
青泽肯定已经生气,担心死了吧……
她那么任性……
接通后,两端都是沉默。
耳畔只有电流细微的噪音,和自己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那边先开了口。
“……还好吗?”
毛利兰原本以为能平静的语调在开口瞬间带上了哽咽:
“不太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闷了几分:
“出来,我在外面。”
短短几个字,像在摇摇欲坠的世界里落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那颗悬在半空的心,倏地落了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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