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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创痈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创痈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浓稠得化不开的恶臭,如同无数有形的、粘腻的鬼手,死死扼住了白帝城这间临江庙宇的咽喉。昔日香烟缭绕的神佛殿堂,此刻已沦为活生生的修罗地狱。供桌上的香炉积满黑灰,断裂的神像头颅滚落在草席旁,慈眉善目的泥塑脸上溅着暗红的血点。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无数伤口腐烂化脓散发出的甜腻腥臭缠绵交织,劣质金疮药那刺鼻呛人的苦涩药气,混着数百人汗液与污垢长期沤馊的酸腐气息,沉甸甸地在低矮的殿堂里淤积,连穿堂风都无法吹散分毫,仿佛要将雕花的房梁都熏得朽烂崩塌。空气闷热粘稠得像一锅熬坏的浆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浑浊的泥浆,肺叶里满是死亡沉坠的重量。

    昏暗摇曳的油灯光晕,如同垂死者微弱的脉搏,勉强在殿堂深处撕开几道浓稠的黑暗裂缝。光影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铺满冰冷地面的草席,一张紧挨着一张,几乎找不到下脚的空隙。草席早已被血污浸透发黑,边缘卷曲发硬,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每一张草席上,都躺着一个从磐石号钢铁地狱里挣扎出来的躯壳,转眼又被投入这座血肉熔炉。断肢处森白的骨茬刺破污秽的皮肉,在昏暗中泛着惨白的光;被火器轰开的胸膛里,暗红色的肌肉狰狞外翻,黄绿色的脓液像成群蛆虫在腐肉间缓慢蠕动;深可见骨的刀伤边缘已发黑肿胀,脓血浸透了发硬的绷带,在草席上晕开大片深色污渍,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痛苦的**如同背景里永不停歇的低沉潮汐,高烧谵妄的呓语是其中突兀的尖啸 ——“水…… 娘……”“开枪!快开枪!”—— 而陡然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则如烧红的钢针般一次次刺穿绝望的帷幕,又迅速被更大的痛苦声浪吞没。汗湿扭曲的面孔上凝结着盐霜,无神空洞的眼眸映着摇曳的灯火,在昏暗中穿梭的灰布身影脚步虚浮,共同构成了这幅令人肝胆俱裂的地狱绘卷。

    吴明远就站在这地狱的正中央。他身上那件原本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早已被层层叠叠的血污、黄绿色的脓液和干涸的汗水浸透板结,沉甸甸地裹在枯瘦的躯体上,像一副浸透了苦难的枷锁。一块浸透劣质烈酒的粗布紧紧蒙住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 —— 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浑浊泛黄,却在青黑色的眼窝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光芒,如同在尸山血海中搜寻生机的鹰隼。

    此刻他正俯身在一个年轻士卒身上。那士卒腹部被豁开的创口足有碗口大,一段暗红色的肠子虽被粗糙地塞回腹腔,但创口边缘的皮肉已严重溃烂发黑,如同被野火烧过的破布。黄绿色的脓液正从腐肉的缝隙里不断渗出,在腹部积成小小的水洼,散发出浓烈到令人几欲昏厥的腐败甜腥气,几乎盖过了蒙布上的酒味。两个同样满脸倦容、脸色发青的学徒,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伤兵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身体,他们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按住!把他钉死在席子上!” 吴明远的声音从蒙布下透出,嘶哑低沉却带着穿透一切嘈杂的冰冷权威,如同刽子手行刑前的最后通牒。他布满老茧、青筋毕露如枯藤的右手稳得可怕,手中那柄薄如柳叶的手术刀寒光闪闪,在摇曳的油灯光下划过一道没有丝毫犹豫的冰冷弧线。

    刀尖精准刺入翻卷发黑的坏死皮肉边缘!

    手腕轻巧迅捷地一旋、一挑!

    “呃啊 ——!!!!”

    一声非人的、撕裂灵魂的惨嚎猛地从伤兵喉咙里爆发出来,震得油灯都剧烈摇晃。他的身体如同濒死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上弹起,又被学徒们用全身重量狠狠压回草席,草席发出不堪重负的 “咯吱” 声。与此同时,一股粘稠滚烫的黄绿色脓血混合着灰白色絮状腐肉,随着吴明远刀尖的挑动,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猛地从创口深处涌溅出来,溅在吴明远的褂子上、学徒的手臂上。那股瞬间弥漫开来的恶臭,让旁边几个意识尚存的伤兵再也忍不住,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胆汁混着血丝溅在肮脏的席子上,与脓血汇成一片狼藉。

    吴明远紧锁的眉头如同刀刻,对耳边的惨嚎、呕吐声和刺鼻到极点的恶臭恍若未闻。他浑浊却锐利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片流淌着污秽的创口,眼神专注得如同最虔诚的工匠在雕琢易碎的珍宝。他迅速抓起旁边烈酒浸泡过的棉布,粗暴却精准地擦拭清理着脓腔深处,动作麻利得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大颗浑浊的汗珠顺着他紧锁的眉心、高耸的颧骨不断滚落,滴入那翻腾着污血的创口里,瞬间被滚烫的血肉吞没。蒙布下,他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腐肉不去... 新肉不生... 小子... 忍住了... 才有活路...”

    他的布鞋早已在脓血中泡得发胀,每挪动一步都能感觉到鞋底与地面粘连的滞涩。刚处理完腹部重伤的士卒,手指还没来得及在酒精盆里浸泡片刻,就被另一个学徒连拖带拽地拉到殿堂东侧。那里的草席上躺着个胸口中弹的伙夫,粗布衣衫下露出的创口周围,皮肉已肿得像发面馒头,紫黑色的瘀青顺着肋骨蔓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创口涌出细小的血珠。

    “吴先生,他咳血了……” 学徒的声音带着哭腔,递过来的铜盆里盛着小半盆暗红色的血块。

    吴明远俯身时,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他咬着牙硬生生挺直脊背。蒙布外的酒味早已被尸臭冲淡,他索性扯掉布巾,任由那混杂着死亡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镊子。” 他朝旁边伸出手,指尖因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僵硬。当铁制镊子夹住嵌入肋骨的弹片边缘时,他能清晰感觉到金属与骨骼摩擦的滞涩震动,伙夫喉咙里立刻发出 “嗬嗬” 的痛苦抽气声。

    “忍着。” 吴明远的声音比殿堂里的木柱还要冰冷,手腕却稳如磐石。他拇指抵住镊子尾端缓缓加力,另一只手按住创口周围肿胀的皮肉,指腹能摸到皮下跳动的血管。弹片终于在第三下用力时被完整拔出,带着一团凝血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入铜盆,发出清脆的 “叮” 响。几乎同时,一股鲜血从创口喷涌而出,溅在他挽起的袖口上,顺着褶皱蜿蜒流淌。

    “烙铁!” 他头也不抬地喊道。旁边炭火盆里的烙铁早已烧得通红,学徒用铁钳夹起递过来时,烙铁表面还冒着青烟。吴明远侧身避开伤员惊恐的目光,猛地将烙铁按在渗血的创口上!“滋啦 ——” 滚烫的烙铁与皮肉接触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骤然升腾,伙夫的惨叫如同被屠宰的牲畜,震得梁上积灰簌簌掉落。

    他死死按住挣扎的伤员,直到烙铁边缘不再冒白烟才松开手。焦黑的创口边缘暂时止住了流血,却在草席上留下一圈深色的焦痕。吴明远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胸前的血污上晕开细小的痕迹。“撒药粉,包扎。” 他后退半步,目光已投向不远处的少年伤兵。

    那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右臂肿得比大腿还粗,皮肤被撑得发亮,原本该是青色的血管此刻变成了紫黑色的蚯蚓。吴明远伸手按在肿胀处,指尖能感觉到皮下波动的脓液,少年立刻发出细碎的啜泣。“铁砂嵌进骨头缝了。” 他用刀尖轻轻划开最肿胀的部位,一股黄绿色的脓水立刻喷涌而出,溅在草席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把探针拿来。” 他接过学徒递来的细长铜针,在油灯上反复烧灼消毒。针尖刺入皮肉时,少年的身体剧烈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敢哭喊。吴明远全神贯注地用探针探查着伤口深处,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能引发少年的抽搐。当探针勾住一粒铁砂往外拖拽时,他能清晰看到少年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紧咬到发白的嘴唇。

    “还有三粒。” 他低声说着,另一只手早已抓起烈酒棉擦拭探针。铁砂被一一取出,落在铜盘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粒都沾着灰白色的腐肉。当最后一粒铁砂被挑出时,少年终于熬不住昏死过去,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草席。吴明远用剪刀剪掉周围坏死的皮肉,撒上仅剩的一点草药粉末,用布条层层裹紧肿胀的手臂。

    “吴先生!这边真的不行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绝望嘶喊在殿堂另一侧响起。那里躺着个断了左腿的老兵,伤口处肌肉已完全坏死,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边缘肿胀发亮如同熟透的李子,甜腻的尸臭味在周围弥漫。他浑身滚烫如火炭,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吴先生!麻沸散... 空了!所有罐子都空了!” 另一个年轻学徒双手捧着空空如也的粗陶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惊恐无助。没有麻药,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次切割都将是活生生的酷刑。

    几个稚气未脱的新学徒终于被这无休无止的死亡景象压垮。最年轻的那个蹲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泪水混着鼻涕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壑。另一个学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手里还攥着沾满脓血的布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们刚来时还带着救死扶伤的热忱,此刻只剩下被血腥与死亡浸泡出的麻木与恐惧。

    吴明远走到墙角,抓起一个豁口的粗瓷碗,往嘴里倒了大半碗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恶心感。目光扫过满殿的伤兵,他突然注意到那个腹部受伤的士卒不知何时已醒过来,正用浑浊的眼睛望着自己。吴明远走过去检查包扎好的创口,血渍还在往外渗透,但总算没有再涌出脓血。“能活。” 他拍了拍士卒的肩膀,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温度。

    当殿门被猛地推开时,寒风裹挟着江雾与水汽灌入殿堂,吹得十几盏油灯同时剧烈摇晃,将所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成扭曲的怪物。几个担架队员抬着新的伤员冲了进来,他们的草鞋在地面上拖出泥泞的痕迹,与草席上的血污汇成一片狼藉。最前面的担架上覆盖着浸透鲜血的粗布,布巾下隐约可见躯体不规则的扭曲,滴落的血珠在石板地上连成蜿蜒的红线。

    “吴先生!又抬来三个!” 担架队员的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他们将担架重重放在空出的角落,草席发出不堪重负的**。其中一个伤员尚未失去意识,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前狰狞的创口,涌出的血沫在嘴角凝结成暗红的泡沫。

    墙角的铜壶滴漏不知何时已停了,黄铜刻度盘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最后一滴水珠悬而未落,像凝固的时间。没人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殿堂里永远只有摇曳的灯火与浓稠的黑暗。神龛上残存的半尊观音像被熏得漆黑,悲悯的目光仿佛穿透百年尘埃,静静注视着这座被死亡笼罩的庙宇。吴明远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在血肉模糊的伤兵之间穿梭,沾满脓血的双手在衣角上蹭了蹭,又一次握紧了冰冷的手术刀。刀刃反射的寒光掠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照亮了瞳孔深处那团未曾熄灭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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