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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釜底薪寒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釜底薪寒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雨后的新军大营,湿冷刺骨。白日里喧嚣的死亡气息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沉重、更粘稠的压抑,裹着尚未散尽的药味和泥土的腥气,弥漫在每一顶营帐、每一寸泥地之间。灯火稀疏,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沉重,如同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林宇端坐主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案上摊着一张营区简图,墨迹犹新。枭一垂手肃立一旁,气息微促,显然刚从营中各处巡查归来。

    “大人,”枭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亲卫营已按令接手,所有接触过今日灶房食材、水源的伙夫、杂役、轮值水卒,共计四十七人,全部集中圈禁在西营废弃马棚区。由咱们的人十二个时辰轮守,无令不得出入。”

    林宇的目光落在简图上西营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粮秣、水源?”

    “所有剩余米粮、肉干、腌菜,无论是否开封,已全部封存于原辎重库,库门由亲卫营加锁,并派双岗看守。今日所有使用过的水井,均已插旗警示,暂停取用。另从营外三里处山溪新开取水点,由亲卫营专队押运,专人看守烧沸。”枭一回答得条理清晰。

    林宇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投向帐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营帐,看到那片被圈禁的废弃马棚区。四十七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鱼虾。恐惧、猜疑、自保的本能……在那种环境下,远比任何酷刑更容易让人露出马脚。

    “大掌柜那边,”枭一继续汇报,“抚恤银两已连夜备齐,明日一早便由他亲自带可靠账房和护卫,按名册逐户发放。他让我转禀大人,必不使一文钱落入宵小之手,也绝不让英烈家眷受半分委屈。”

    “嗯。”林宇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他刚欲再开口,帐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铿锵声!

    “报——!”一名亲卫营什长猛地掀开帐帘冲了进来,头盔歪斜,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汗水和泥渍,气息粗重,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光芒!“大人!急报!成都府……成都府乱了!”

    林宇和枭一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齐齐钉在那什长身上!

    什长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赵将军率部于拂晓前抵达三十里驿!列阵完毕!三门虎蹲炮……炮口……炮口直接对准了成都府东门城楼!”

    帐内空气骤然一凝!枭一猛地握紧了腰刀刀柄,眼中爆出精光!

    “城楼上的守军……吓傻了!”什长喘了口气,语速飞快,“赵将军亲自勒马阵前,刀指成都府!隔空喊话……骂……骂陈茂老狗!说炮口就指着他的狗头!让他好好看着!”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气息,声音里带着一种目睹了惊世场面的亢奋:“成都府……整个东城都惊动了!城楼上的兵丁吓得腿软!城里的百姓更是炸了锅!消息……消息像长了翅膀!我们离开时,巡抚衙门外已经乱成一团!听说……听说陈茂……陈茂在听雨轩里收到一张染血的纸条……当场就……就吐血昏死过去了!”

    “染血纸条?”林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帐内的温度瞬间又降了几分。枭一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小的……小的离得远,听不真切具体写了什么,但听巡抚衙门附近惊惶逃窜的下人议论……”什长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什么‘鹞影’折了……‘疤脸’落网……对!就是这两个词!然后就看见周师爷像疯了一样冲进府库……没多久……没多久按察使衙门的人就冲进去了!把……把周师爷锁拿出来了!那老小子……脸白得像死人,腿都软了,是被拖出来的!”

    什长一口气说完,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和他粗重的喘息。

    枭一看向林宇,只见主位上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欣喜的表情,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仿佛成都府那翻天覆地的剧变,早在他预料之中,如同棋盘上落下的最后一颗子。

    “知道了。”林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故,“传令赵猛:引而不发,悬剑不落。炮口不移,军阵不散。我要成都府城,三日三夜,不得安枕!”

    “是!”什长轰然应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带着完成使命的激动,转身冲出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湿冷。林宇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营区简图,指尖在西营圈禁区的位置轻轻一点,声音冷冽如冰:“西营那四十七人,今夜必有动静。盯紧。天亮之前,本帅要知道,营中毒源何在。”

    “遵命!”枭一躬身领命,眼中寒芒闪烁,转身大步流星地没入帐外的夜色之中。

    林宇独自端坐于灯火之下,帐内一片沉寂。他缓缓闭上眼,成都府城楼在炮口下颤抖的景象,巡抚衙门内陈茂吐血昏厥的狼狈,周师爷被铁链拖出府库的绝望……如同无声的画卷,在脑海中掠过。釜底之薪已燃,薪尽火传,剩下的,便是那足以焚尽一切的寒焰,无声地蔓延,等待着最后的清算。

    他睁开眼,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营帐的阻隔,投向那座安置着柳如烟的净室方向。悬顶之剑已落,成都府在寒焰中颤栗,而他营中的毒疮,也到了该彻底剜除的时刻。

    西营废弃马棚区。

    这里曾是堆放草料、安置病马的地方,如今草料早已霉烂发黑,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牲畜粪便、腐烂植物和湿冷泥土的难闻气味。几间破败的棚屋勉强遮风挡雨,此刻却被临时征用为圈禁之地。

    四十七个被集中看管的人挤在几间最大的棚屋里,如同受惊的羊群。伙夫、帮厨、挑水的杂役、今日轮值看守水井的士兵……身份各异,此刻却共享着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棚屋内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悬挂在梁上,光线摇曳不定,将一张张惶恐不安、布满油汗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棚屋外,是亲卫营精锐组成的三重警戒线。士兵们沉默地矗立在冰冷的雨气中,如同铁铸的雕像,手中的燧发枪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棚屋的缝隙,牢牢锁定着里面每一个躁动不安的身影。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俺……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一个身材矮胖、脸上沾满煤灰的伙夫带着哭腔,声音在压抑的死寂中格外刺耳,“俺就是按点烧火做饭……灶上用的东西都是伙长领来的……俺哪知道那盐……”

    “闭嘴!蠢货!”旁边一个穿着半旧军服、面色阴沉的水卒厉声打断他,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谁让你乱说话的!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会还我们清白!”他嘴上说着硬气,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清白?”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浓浓的绝望和嘲讽。说话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帮厨,脸上沟壑纵横,“几百条人命啊……那毒……能把人毒成那样……是冲着绝户去的!咱们这些人,沾上了灶房水井的边……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就是替死鬼!还清白?能留个全尸就是祖上积德了!”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棚屋里最后一丝侥幸的空气。压抑的啜泣声、绝望的叹息声、恐惧的牙齿打颤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脸孔扭曲着,写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有人蜷缩在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有人神经质地啃着指甲;有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棚顶漏雨的破洞。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中一点点流逝。棚屋外,亲卫营士兵如同沉默的礁石,纹丝不动。棚屋内,绝望的情绪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即将淹没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岸。

    突然!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搐声!

    “啊——!他……他怎么了?!”靠近门口的人惊恐地尖叫起来,猛地向后缩去!

    灯光下,只见一个负责挑水的年轻杂役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口鼻中不断溢出混合着血丝的白色泡沫!他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眼球痛苦地向上翻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响!症状,与白日里那些中毒身亡的士兵如出一辙!

    “毒……毒发作了!他也中毒了!”人群中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快!快叫军医!”

    “离他远点!别碰他!”

    “他……他今天碰过什么?!”

    “水……他今天挑的是……是东营三号井的水!”有人猛地想起,失声喊道。

    混乱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人群惊恐地向后拥挤,试图远离那具还在抽搐的躯体,相互推搡踩踏,咒骂声、哭喊声、桌椅被撞翻的声响混杂成一片!恐惧的洪流彻底冲垮了秩序!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

    棚屋角落,一道黑影如同受惊的狸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地上抽搐的杂役吸引,猛地撞开身后一扇腐朽不堪的破窗棂!

    “哗啦!”木屑纷飞!

    那黑影动作迅捷得不可思议,落地一个翻滚卸去冲力,毫不犹豫地朝着马棚区外围那片长满半人高蒿草的荒地亡命窜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有内鬼跑了——!”棚屋内,一个眼尖的士兵嘶声厉吼!

    “追!”棚屋外,亲卫营的警戒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启动!冰冷的命令声刺破夜空!

    数名如同猎豹般矫健的亲卫营士兵瞬间从阴影中扑出!手中的燧发枪已然平端,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那道在蒿草中亡命奔逃的黑影!更多的士兵则从两侧包抄,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张开的天罗地网!

    “站住!再跑格杀勿论!”追在最前面的什长厉声断喝!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那黑影充耳不闻,反而爆发出更快的速度,身体在湿滑泥泞的蒿草丛中以一种近乎贴地的诡异姿态滑行!显然受过特殊的训练!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营地的死寂!追在最前的一名亲卫营神射手果断击发!子弹带着尖啸,擦着那黑影的肩头飞过,溅起一溜泥浆!

    黑影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速度稍缓,却并未停下!

    “抓活的!”枭一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追兵后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赶到,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那道亡命的身影。

    数名亲卫营士兵立刻收起燧发枪,拔出腰间的短柄手斧和绳索,如同扑食的恶狼,从三个方向猛扑上去!动作狠辣精准,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逃窜路线!

    那黑影眼见陷入重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乌黑的、鸡蛋大小的铁球,扬手就欲朝追兵最密集的方向掷出!正是“血鹞”曾试图使用的“雷火毒蒺藜”!

    “找死!”枭一眼神一厉,身形快如闪电!在黑影扬手的刹那,他手中的腰刀已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脱手飞出!

    “噗嗤!”

    刀锋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黑影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带着他整个人向后踉跄!

    “啊——!”凄厉的惨嚎响起!那枚致命的“雷火毒蒺藜”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入荒草丛中,并未引爆!

    与此同时,数名扑上的亲卫营士兵已如猛虎般将黑影死死按倒在冰冷的泥浆里!绳索飞快地缠上他的手脚和脖颈,将他捆成了粽子。

    枭一大步上前,一脚踩在黑影被刀贯穿、血流如注的手腕上,用力一碾!

    “呃啊——!”黑影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

    枭一弯腰,一把扯下黑影头上蒙着的、沾满泥水的破布头巾,露出一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却带着阴鸷的脸。正是白日里负责看守东营三号水井的一名轮值水卒——张二狗!

    枭一冰冷的眼神如同刮骨的钢刀,扫过张二狗惨白的脸:“说!毒,下在几号井?同伙是谁?谁指使你的?!”

    张二狗眼中充满怨毒和绝望,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是一副宁死不招的架势!

    枭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脚下再次加力,狠狠地碾动着那贯穿手腕的刀柄!

    “啊——!”张二狗的惨嚎几乎变了调,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弹动,却又被死死按住。

    就在这时,枭一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张二狗因剧痛而大张的嘴里,舌头下似乎压着一点不正常的、暗红色的东西!

    “撬开他的嘴!”枭一厉声喝道!

    旁边一名士兵眼疾手快,用短匕的刀柄猛地撬开了张二狗紧咬的牙关!

    只见他舌头下面,赫然压着一颗米粒大小、裹着暗红色蜡衣的药丸!正是“黑水”杀手惯用的、藏于口中的剧毒“血蟾酥”!

    “想死?没那么容易!”枭一眼神一寒,闪电般出手,两指如铁钳般探入张二狗口中,精准无比地夹住了那颗毒丸!用力一抠!

    “噗!”毒丸被硬生生抠了出来,带着一丝血沫!张二狗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彻底的绝望!

    枭一将那颗沾着血丝的暗红毒丸在指间捻了捻,随手丢给旁边的士兵,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回去!好好‘伺候’!天亮之前,本将要他知道,落在我们手里,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是!”士兵们轰然应诺,如同拖死狗般将彻底崩溃的张二狗从泥水中提起。

    枭一站在冰冷的夜风中,看着被拖走的张二狗,又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却死寂沉沉的中军大帐方向,最后目光扫过远处那座安置着柳如烟的净室。营中的毒疮已被剜出,但这弥漫在川渝大地上的寒焰,才刚刚开始真正展现它焚灭一切的力量。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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