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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釜底薪寒

明末隐龙 最新章节正文 釜底薪寒 http://www.ifzzw.com/379/379091/
  
  
    成都府,巡抚衙门后院。

    听雨轩内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血腥、松炭、残酒——似乎已渗入每一寸雕花木料与织锦帷幔,凝结成一种权力腐朽的预兆。琉璃宫灯的光晕依旧柔和,却驱不散弥漫在轩中、深入骨髓的寒意。刘太医捻着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刚为昏迷的陈茂施完最后一针。榻上的陈茂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唯有胸膛那点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归于沉寂。

    周师爷立在榻旁阴影里,目光阴鸷地扫过轩内噤若寒蝉的仆役丫鬟,最终落在刘太医身上。“如何?”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刘太医收回搭在陈茂腕上的手指,沉重地摇摇头:“急怒攻心,痰迷心窍,瘀阻血脉。症候凶险!幸而大人底子尚厚,下官已施针护住心脉,又以老参汤吊命……但何时能醒转,实在难料。即便醒来,也需静养数月,绝不能再受丝毫刺激,否则……神仙难救!”他后面的话没说,但眼神里的忧虑已说明一切。

    “知道了。”周师爷面无表情地挥挥手,“有劳刘太医。今日之事,大人只是偶感风寒,忧心公务所致。出去该怎么说,你明白?”

    刘太医心头一凛,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连忙躬身:“下官明白!大人操劳过度,染了风寒,需静养,忌打扰!下官这就去开方熬药!”他不敢再多看榻上那生死不知的封疆大吏一眼,提起药箱,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仿佛逃离虎穴。

    门刚关上,周师爷脸上那点虚伪的镇定瞬间崩解,只剩下焦灼与狠戾。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到窗边,再次掀起厚重的窗帘一角。窗外,暴雨依旧倾盆,如同天河倒灌,冲刷着这座死气沉沉的深宅大院。那狂暴的雨声,敲打在他心头,如同末日丧钟。

    时间!他需要时间!陈茂生死未卜,林宇那柄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疤脸刘”落在林宇手中,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足以将巡抚衙门炸得粉身碎骨的雷火毒蒺藜!陈茂挪用盐茶税银的烂账,与“黑水”往来的密函,那些经手过肮脏银钱的胥吏……任何一点牵连,都足以成为催命符!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他猛地离开窗边,走到书案前,一把抓起陈茂的私章,蘸满朱砂,在一张空白公文笺上飞快地书写。笔走龙蛇,字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府库司吏王有德,贪墨库银,证据确凿,着即锁拿,严审追赃!其家产,先行查封!一应人等,不得走脱!”落款处,是陈茂的私章和一个“代”字。

    “来人!”周师爷沉声低喝。

    一个心腹长随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周师爷将墨迹未干的公文递过去,眼神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窟:“立刻送去按察使衙门,交给当值的李经历!告诉他,这是抚台大人昏迷前亲笔所书急令!王有德狡诈,务必即刻拿人!其家小,一并看管!敢有阻挠者,以同罪论处!”

    长随接过那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纸,触手冰凉,仿佛能冻伤皮肉。他不敢多看周师爷的脸色,低声应了句“是”,迅速退了出去。

    周师爷看着门关上,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桌案才稳住。这仅仅是开始。王有德是经手盐茶税银的关键胥吏之一,必须灭口!还有存放密账的库房……他眼中凶光一闪,必须亲自去!那些东西,绝不能落到林宇手里!哪怕……付之一炬!

    他整了整衣袍,努力压下心头的狂跳,恢复几分师爷的体面,大步走出听雨轩。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觉一股玉石俱焚的戾气在胸中激荡。

    重庆府,新军大营。

    雨势似乎小了些,由狂暴的鞭挞转为连绵不绝的呜咽。临时救治点的惨淡并未消散,只是从喧嚣的死亡挣扎,沉淀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大部分覆盖着白布的担架已被抬走,只留下泥地上深深的车辙印和冲洗不净的暗红。空气中,浓烈的药味与尸骸的腐气顽固地盘踞着,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宇依旧立在雨棚边缘,像一尊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玄铁雕像。披风湿透,紧贴着他挺拔的脊背。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条汇聚、滴落,砸在脚下浑浊的泥水里,溅起微小而冰冷的水花。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沉默列队、正在冒雨清理营区的士兵,投向更远处一片新起的土丘——那是刚刚草草掩埋了中毒身亡将士的坟茔所在。没有棺椁,没有墓碑,只有一坛烈酒浇下,一捧新土覆盖。

    “大人,”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意。是枭一。他单膝跪在泥水中,蓑衣上雨水淋漓,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一丝肃杀之气。“‘血鹞’尸首已按大人吩咐,在断喉峡深处寻了隐秘处深埋,痕迹尽除,绝无后患。柳姑娘……”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凝重,“伤势极重!左肩胛骨裂,毒素虽被‘九转还魂丹’强行压制,但已侵入经脉,军医言……需顶尖高手以内力徐徐拔毒,辅以珍稀药材,否则恐有性命之忧,或……终身难愈!”

    林宇负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在湿冷的空气里发出轻微的“咔”声。他依旧望着那片新坟,声音低沉如铁:“人呢?”

    “已由属下等护送下山,交由商行最可靠的马车与护卫,正秘密送往大营。大人放心,行踪绝对隐秘!”枭一沉声保证。

    “嗯。”林宇只应了一声,那声音沉得如同压在铅云下的闷雷。他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滑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冰封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疤脸刘’呢?”

    “赵将军已命人押回,就拘在营后刑讯暗房,由老刑名亲自‘伺候’着。”枭一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那厮嘴硬得很,骨头也硬,老刑名刚上了点手段,还没撬开。”

    林宇的目光,终于从雨幕中收回,转向军营后方那片被重重守卫、即使在白昼也显得格外阴森的区域。“带路。”两个字,不带丝毫情绪,却让枭一心头凛然。

    营后暗房,深藏于一座坚固石屋之下。潮湿阴冷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液的酸馊,扑面而来。墙壁上挂着各种叫不出名目的刑具,在唯一一盏昏暗油灯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幽暗的光泽。

    疤脸刘被剥去了上衣,赤膊着上身,精壮的肌肉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此刻,他被粗大的铁链呈“大”字型悬吊在半空,脚尖勉强点着冰冷的地面。左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正是被刀疤老刑名踩碎的那只。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着,从他扭曲痛苦的脸上不断淌下。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眼神怨毒如蛇,死死瞪着坐在阴影里一张条凳上的刀疤老刑名。

    老刑名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沾水的粗布擦拭着一柄薄如柳叶、却寒光四射的小刀。刀锋划过粗布的声音,在死寂的暗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爷,骨头够硬啊。”老刑名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疤脸刘每一寸紧绷的肌肉,“五十两银子,就买你一条命,外加几百条新军弟兄的命,还有涂山工坊的炉子……这买卖,划算吗?陈茂老狗,给你家小许了什么泼天富贵?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疤脸刘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道:“呸!狗官!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有种……给老子个痛快!”

    “痛快?”老刑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瘆人,“落到老子手里,想痛快?那是做梦!”他站起身,拿着那柄小刀,一步步踱到疤脸刘身前,冰冷的刀尖轻轻划过他肋下一条尚未愈合的旧伤疤。“‘黑水’那帮杂碎,杀人放火是把好手,可论起让人开口的本事……嘿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刀尖微微一用力,旧伤疤瞬间被挑开,一丝暗红的血珠渗了出来。疤脸刘身体猛地一抽,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说吧,”老刑名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耳朵,“谁让你来的?除了王老六,营里还有谁是你的内应?工坊那边动手的死士,藏哪儿了?陈茂老狗挪用盐茶税银的账本,藏在巡抚衙门哪个耗子洞里?还有……‘黑水’的老巢,在哪个山旮旯?”他每问一句,刀尖就在疤脸刘身上不同的地方轻轻点一下,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濒临崩溃的恐惧。

    疤脸刘死死咬着牙关,牙床都渗出血来,眼神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闪烁,却依旧紧闭着嘴。

    “看来,是嫌老子招待不周啊……”老刑名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手中的刀锋微微扬起,对准了疤脸刘另一只完好的手指。

    就在这时,暗房沉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冰冷彻骨、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寒意瞬间涌入,压过了暗房里原本的污浊。油灯的火焰猛地摇曳了一下,光线骤然昏暗。

    老刑名悚然一惊,手中的刀顿在半空,猛地回头。

    阴影中,林宇挺拔的身影无声地立在门口。玄色披风湿漉漉地垂着,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水珠。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越过惊愕的老刑名,径直落在悬吊着的疤脸刘身上。那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愤怒或急躁,只有一种审视猎物、掌控生死的绝对冷酷。

    疤脸刘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认得这双眼睛!在陈茂书房悬挂的画像上见过无数次!那是他此行要杀的目标,也是此刻掌握着他生死的阎罗!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大……大人!”老刑名反应过来,慌忙躬身行礼,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林宇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地上斑驳的血迹和刑具。他缓缓迈步,踏入这间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石屋。军靴踩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声响。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疤脸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林宇走到离疤脸刘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微微抬起手,枭一立刻无声地递上一把匕首。那匕首样式普通,却异常锋利,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一抹幽蓝的寒芒。

    林宇接过匕首,在手中随意地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疤脸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凿进疤脸刘的耳膜:

    “陈茂给你的银子,买不了你的命。”

    “你藏在城西‘悦来’客栈地字三号房里的婆娘和八岁儿子,也买不了你的命。”

    “你左肋下第三根肋骨后面那颗‘黑水’的毒牙,更买不了你的命。”

    疤脸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他眼中那点强撑的凶悍和怨毒,在林宇平静道出他所有底牌和致命秘密的瞬间,彻底被无边的恐惧碾碎!婆娘和儿子……那是他拼死也要保住的命根子!连陈茂都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还有那颗藏在皮下的、关键时刻能瞬间毙命的毒牙……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本帅耐心有限。”林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手中的匕首却缓缓抬起,冰冷的刀尖,遥遥指向疤脸刘的眉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洞穿他的头颅。“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黑水’的老巢,在何处?”

    那平静的语气,比任何咆哮和酷刑都更令人绝望!疤脸刘的心理防线,在这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轻描淡写的死亡威胁下,终于彻底崩塌!

    “我……我说!我说!”他嘶哑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黑水’的总舵……在……在川西……邛崃山脉深处……一个叫……叫‘鬼见愁’的绝谷!那里……那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囊破裂的闷响,突然从疤脸刘的嘴里发出!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如同死鱼般凸出!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一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缕浓稠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黑血,顺着他扭曲的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滋”的轻响,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

    变故陡生!

    “毒牙!”刀疤老刑名骇然失色,失声惊呼!

    林宇眼神骤然一厉!反应快如闪电!他手腕猛地一抖,手中那柄匕首化作一道幽蓝的厉芒,并非刺向疤脸刘,而是闪电般射向暗房角落一根支撑屋顶的粗大木柱!

    “笃!”匕首深深钉入木柱,直至没柄!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几乎就在匕首离手的同一瞬间,林宇的身体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一步!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就在他退开的刹那!

    “噗嗤!噗嗤!噗嗤!”

    三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之声,几乎不分先后地从暗房三个不同的、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而出!目标赫然正是林宇刚才站立的位置!三道乌光快如闪电,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

    是毒针!

    暗杀!竟然有杀手潜伏在守卫森严的暗房之内,就等着疤脸刘开口的刹那,杀人灭口!

    “大人小心!”枭一反应也是极快,怒吼一声,腰间腰刀瞬间出鞘,带起一片雪亮刀光,护在林宇身前!同时一脚狠狠踹在旁边的刑架上,沉重的木架轰然砸向毒针射来的一个角落!

    叮叮叮!几枚毒针被刀光磕飞,钉在墙上或地上。木架砸落,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哼和杂物倒塌的声响。

    另外两个角落射出的毒针则尽数落空,钉入林宇身后的石壁,留下几个深孔,周围石壁迅速泛起一圈诡异的青黑色!

    “拿下!”林宇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暗房炸开!他眼中寒芒爆射,杀意瞬间沸腾!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扑食的猎豹,直扑杂物倒塌的那个角落!玄色披风在身后带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枭一更是如同出闸猛虎,刀光如匹练,卷向另一个毒针射出的方位!

    暗房内,瞬间陷入一片刀光剑影与死亡阴影交织的修罗场!

    成都府,府库重地。

    暴雨如注,冲刷着高耸的青砖围墙。平日里守卫森严、灯火通明的库区,此刻在雨幕中却显得异常沉寂,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不安的光晕。

    库区深处,一座不起眼的丙字库房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包铁木门紧闭着。库房内堆满了蒙尘的卷宗箱笼,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灰尘和霉变混合的古怪气味。

    周师爷独自一人站在库房中央,脸色在手中提着的唯一一盏灯笼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惨白。他脚下,是一个刚刚被撬开的暗格。暗格不大,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账册。

    他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借着灯光,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年月、款项、经手人……一笔笔数额巨大的盐税、茶税银两,被标注着“军械采买”、“河道疏浚”等冠冕堂皇的名目,最终流向却指向一个个隐秘的代号和钱庄。

    这就是陈茂挪用盐茶税银的铁证!也是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送上断头台的催命符!

    周师爷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再无犹豫。他将手中的灯笼凑近账册的边缘。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上干燥的纸张,迅速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扭曲狰狞的面孔,也映亮了账册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名字。

    “烧!都烧干净!”他低声嘶吼着,将燃烧的账册狠狠扔进暗格里,又抓起另外几本,疯狂地投入那迅速扩大的火舌之中!

    纸张燃烧的噼啪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浓烟开始弥漫。火光跳跃着,将周师爷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正在举行邪恶仪式的魔鬼。

    就在他抓起最后一本关键账册,正要投入火堆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丙字库房那厚重的包铁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用巨力生生撞开!门栓断裂,木屑纷飞!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瞬间灌入!吹得周师爷手中的灯笼猛烈摇晃,几乎熄灭!也将库房内弥漫的浓烟冲散了不少。

    火光与门外灌入的黑暗光影交错处,几个高大的人影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他们穿着按察使衙门的皂隶公服,腰间挎着铁尺锁链,为首一人,正是按察使衙门的李经历!他脸色铁青,一手按着腰刀,一手高举着一份盖着鲜红巡抚大印的公文,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库房中央、手中还抓着燃烧账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的周师爷!

    “周福!”李经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雨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中炸响,“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私闯府库重地,焚烧账册!人赃并获!给我拿下!”

    “拿下!”身后的皂隶如狼似虎般扑了进来!

    周师爷看着手中燃烧的账册,又看看门口杀气腾腾的李经历和他手中那份自己刚刚伪造签发的公文,再看到那些扑来的皂隶……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完了!中计了!这根本就是个圈套!林宇……林宇早就料到了!他故意送来那张纸条,就是要逼自己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啊——!”周师爷发出一声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嚎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将手中燃烧的账册狠狠砸向扑来的皂隶,同时身体向后一撞,竟是想扑进那堆燃烧着其他账册的暗格火堆里!

    “拦住他!”李经历厉声喝道!

    两个身手矫健的皂隶早已防备,如鹰隼般扑上,一人死死扣住周师爷的肩膀,另一人一脚狠狠踹在他腿弯!

    “噗通!”周师爷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膝盖砸得生疼。他拼命挣扎嘶吼,状若疯癫:“放开我!你们敢拿我?我是抚台大人的师爷!你们……”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将他后面的话打回了肚子里。李经历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抚台大人?哼!周福,你伪造抚台印信,擅发捕文,私闯府库,焚毁朝廷重册!铁证如山!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带走!”

    冰冷的铁链重重地套上了周师爷的脖子,锁住了他的双手。他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癞皮狗,被两个强壮的皂隶从地上粗暴地拖起。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个暗格里还在燃烧的、尚未烧尽的账册残页,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惨白绝望的脸,也映照着李经历手中那份成为他催命符的公文。

    完了……全完了……陈茂完了……自己也完了……周师爷眼前一黑,彻底瘫软下去,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呜咽。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库房门灌进来,打在他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焚尽一切的恐惧和悔恨。

    重庆府,新军大营。

    暴雨不知何时已停歇,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冷雨。营区内的泥泞稍缓,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死亡、药味和湿气的沉重感并未散去。

    林宇站在中军大帐外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玄色披风下摆依旧湿重。他刚刚听完枭一关于暗房刺杀事件的详细回报。三名潜伏的“黑水”死士,两人被当场格杀,一人重伤被擒,但眼见无望,立刻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丸自尽。线索再次中断。疤脸刘的尸体已处理,毒针也被小心收起,但“鬼见愁”这个地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只泛起一丝涟漪,却已指明了一个方向。

    “大人,”枭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柳姑娘已被秘密安置在营中医官帐后的净室,由两名可靠的女医官和咱们的人守着。军医已用了针,暂时稳住,但拔毒……还需等……”

    林宇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深邃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是成都府的方向。周师爷伪造公文、意图焚毁账册被捕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此刻想必已飞入成都府各大衙门的案头,更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某些“暗桩”手中。

    “传令。”林宇的声音在雨后的寂静中响起,清晰而冷冽,带着掌控棋局的从容,“第一,命‘夜枭’即刻抽调精干人手,由枭二亲自带队,秘密潜入邛崃山脉,查探‘鬼见愁’绝谷。务必谨慎,宁可无功,不可打草惊蛇。”

    “是!”枭一肃然领命。

    “第二,”林宇的目光转向营中那口依旧在熬煮着汤药的大锅,以及远处新起的坟茔,“抚恤银两,即刻由商行大掌柜亲自押送,按名册发放至阵亡将士家中。若有克扣拖延者,斩。”

    “第三,”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北风刮过冰原,“营中所有接触过今日中毒灶房食材、水源之人,无论官兵杂役,即刻集中隔离,由亲卫营接手看管!彻查!所有剩余粮秣、水源,全部封存待验!本帅要知道,毒,是怎么进来的!”

    枭一心中一凛:“大人是怀疑……”

    “不是怀疑。”林宇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确定。陈茂那条老狗,临死前,绝不会只放一支冷箭。营中粮草,便是他下一个目标。”他微微停顿,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去吧。告诉下面,营中若再出一例中毒,亲卫营自统领以下,皆斩!”

    “末将领命!”枭一浑身一紧,轰然应诺,转身大步冲入细密的冷雨之中。

    林宇独自立于雨棚之下,玄衣如墨。雨后的军营,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单调地敲打着潮湿的地面。他望着笼罩在薄暮水汽中的营盘,目光最终落向那座安置着柳如烟的净室方向,深沉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窥见的波澜。

    釜底之薪,已被抽去。而真正的寒潮,才刚刚开始席卷这风雨飘摇的川渝大地。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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