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疯狂冲刷着涂山工坊那片如同巨兽匍匐的青灰色建筑群。雨水在巨大的烟囱、高耸的围墙和密集的屋顶上汇聚成浑浊的溪流,轰然砸落,激起漫天水雾。白日里喧嚣鼎沸的工坊,此刻却被一片更加刺耳、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杀伐之声彻底淹没!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如同巨神挥锤,狠狠砸在工坊西侧那段厚重的围墙上!火光在暴雨中一闪而逝,浓烈的硝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升腾,又被冰冷的雨水狠狠压下!坚固的青砖墙体如同被巨兽啃噬,轰然炸开一个足有两丈宽的巨大豁口!碎石、砖块、泥浆如同炮弹般向四周**,将附近几个躲避不及的护卫瞬间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倒在泥水里!
“杀进去——!”
“砸了这黑心窝子!”
“抢钱抢粮抢婆娘!”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流,从豁口处汹涌而入!数百名被煽动、裹挟,此刻又被爆炸和鲜血彻底点燃了凶性的暴民,挥舞着锄头、铁棍、柴刀,甚至捡起的砖石,如同嗜血的蝗虫,疯狂地涌入工坊!他们脸上混杂着贪婪、愤怒和被血腥刺激出的疯狂,在雨水中扭曲变形!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十几个眼神凶狠、动作矫健、明显不同于普通饥民的汉子!他们穿着混杂在人群中的粗布短打,但出手狠辣刁钻,目标明确!有的手持短柄利斧,见人就砍;有的则从怀里掏出油布包着的火折子和引火之物,试图点燃堆积在墙角的木料和油毡!
“挡住!给我挡住!” 工坊护卫头目,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魁梧汉子,目眦欲裂地嘶吼着!他带着仅存的几十名护卫,依托着工坊内堆积如山的矿石堆、半成品铁架和运输小车,组成了一道单薄的防线。刀光在雨水中闪烁,与暴民挥舞的农具***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泥水!
“噗嗤!” 一个年轻的护卫被一柄锄头狠狠砸中面门,鼻梁塌陷,鲜血狂喷,惨叫着倒下。
“啊——!” 另一个护卫的腰刀砍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暴民,却被侧面一把柴刀狠狠劈在手臂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防线,在绝对的人数和疯狂冲击下,如同纸糊般迅速崩溃!护卫们被分割、包围,惨叫声、咒骂声、兵器入肉的闷响声不绝于耳!暴民们如同失控的兽群,开始无差别地打砸!木箱被劈开,半成品的铁器被掀翻,窗棂被砸碎,仓库的门被撞开!
混乱!彻底的混乱!如同地狱的画卷在暴雨中展开!
“熔炉区!守住熔炉区——!” 老张头沙哑的、带着破音的嘶吼,如同受伤老狮的咆哮,穿透了混乱的喧嚣!他不知何时已冲到了熔炉区那巨大的、用耐火砖砌成的拱形大门前!
熔炉区内,是工坊的心脏!是那七十二座日夜轰鸣、铸造着新军利器的熔炉!更是存放着新式燧发枪核心图纸、特种钢材配方以及大量珍贵金属原料的禁地!这里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老张头花白的头发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额头上。他那件半旧的靛蓝色工头短褂沾满了泥点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布满老茧的双手,此刻却死死握着一柄沉重的、沾着暗红血渍的铁匠大锤!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他身后,是十几个同样红了眼、拿着铁钳、撬棍甚至火钩的工匠老师傅!他们大多年过半百,身体不再强壮,但此刻,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淬火的精钢,死死盯着汹涌而来的暴民!
“老东西!滚开!” 一个冲在最前面、满脸横肉的暴民头子,挥舞着一柄沾血的杀猪刀,狞笑着扑向老张头!刀锋在雨水中划出森冷的弧光!
老张头没有后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片死战不退的刚硬!他低吼一声,如同当年在铁砧前抡锤锻打精铁,双臂肌肉贲张,那柄沉重的铁匠大锤带着沉闷的风声,迎着劈来的杀猪刀,狠狠砸了过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两柄巨锤对撞!
精钢打造的杀猪刀,竟被这灌注了老铁匠毕生力气和怒火的一锤,硬生生砸得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没入混乱的人群!那暴民头子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刀柄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他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却如同怒目金刚般的老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想毁工坊?!先问过老子手里的锤子!” 老张头须发戟张,怒吼如雷!他一步踏前,大锤再次抡起,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气势,朝着那暴民头子当头砸下!
“噗!”
沉闷的骨裂声!那暴民头子的脑袋如同被砸碎的西瓜,红的白的在暴雨中四溅开来!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泥水里!
这血腥暴烈的一幕,瞬间震慑住了冲在最前面的暴民!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手持染血大锤、如同战神般屹立在熔炉区大门前的老者,冲锋的势头不由得一滞!
“老伙计们!跟他们拼了!为了咱们的饭碗!为了咱们的心血!为了林大人!” 老张头嘶声怒吼,声音带着一种悲壮的穿透力!
“拼了——!”
“守住炉子!”
“打死这帮狗娘养的!”
他身后那十几个老工匠,被老张头的悍勇彻底点燃了血性!他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挥舞着手中简陋却沉重的“武器”,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数倍于己的暴民!铁钳狠狠砸在暴民的脑袋上,撬棍捅进对方的肚子,火钩烫得敌人皮开肉绽!一时间,熔炉区大门前,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以老弱之躯组成的血肉堤坝,死死挡住了汹涌的浊流!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绝对的人数和混乱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暴民绕过正面的缠斗,开始从侧面冲击!有人爬上了堆积的矿石堆,试图从高处跳入熔炉区内;有人开始用火把点燃熔炉区大门两侧堆放的木料和引火物,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更有几个明显是“黑水”死士伪装的暴民,眼神阴冷,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的短刀和飞镖,精准地收割着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工头和小管事的性命!
熔炉区大门前的防线,摇摇欲坠!老张头挥舞着大锤,每一次砸下都带走一个暴民,但他毕竟年迈,剧烈的搏杀让他气喘如牛,动作也渐渐迟缓。一个手持短斧的暴民抓住机会,从他侧后方猛扑上来,斧刃狠狠劈向他的后颈!
“师傅小心!” 一个年轻的学徒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用身体挡在了老张头身后!
“噗嗤!”
锋利的斧刃深深嵌入年轻学徒的肩胛骨!鲜血狂喷!
“柱子——!” 老张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他猛地转身,大锤带着无边的悲愤,狠狠砸在那个偷袭暴民的胸口!胸骨碎裂的闷响令人牙酸!
年轻学徒脸色惨白,倒在泥水里,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雨水。老张头看着倒下的爱徒,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苍老的心脏!防线……要垮了!
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而急促、如同炒豆般的枪声,陡然从工坊东侧的高墙上炸响!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喧嚣!
十几道橘红色的火线,如同死神的镰刀,撕裂了狂暴的雨幕,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在人群中最为活跃、出手最为狠辣的暴民头子和伪装死士!
冲在最前面、正挥舞着砍刀劈砸仓库门锁的一个壮汉,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天灵盖瞬间消失,红白之物喷溅在身后的暴民身上!
一个爬上矿石堆、正准备向下跳的死士,胸**开一团巨大的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栽落下来!
那个试图点燃熔炉区大门旁木料的家伙,握着火折子的手臂齐肘而断,断臂和火折子一起掉进泥水里!
燧发枪!
是赵猛带来的新军燧发枪队!他们如同神兵天降,在工坊东侧围墙的哨塔和制高点,架起了枪口!冷酷无情的弹雨,如同精确的死亡点名,瞬间清除了暴民中最具威胁的领头者和杀手!
“新军!是新军来了!”
“快跑啊!新军开枪了!”
“杀人了!杀人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暴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吓破了胆!看着身边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同伙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巨大的恐惧瞬间取代了贪婪和疯狂!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丢下手中的武器,哭爹喊娘地掉头就跑!互相推搡、踩踏,只想逃离这片瞬间变成修罗场的工坊!
混乱的冲击浪潮,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轰然溃散!
熔炉区大门前,压力骤减!老张头拄着染血的大锤,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老眼望向高墙上那些在暴雨中挺立、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的新军士兵身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遍全身。柱子……柱子还有救!
新军大营,中军大帐。
帐帘紧闭,隔绝了外面依旧狂暴的雨声,却隔绝不了那隐隐传来的、辎重营方向濒死士兵微弱的“嗬嗬”声。那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帐内每一个角落,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林宇端坐于书案之后,玄色披风纹丝不动。他的面前,摊着两份刚刚送达的、墨迹未干甚至被雨水洇开的紧急军报。
一份,来自涂山工坊,字迹潦草,力透纸背,是老张头在熔炉区大门被攻破前一刻发出的最后求援:“暴民炸墙突入!死士混杂!护卫伤亡惨重!熔炉区危殆!速援!”
另一份,来自赵猛,笔迹狂乱,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工坊遭袭!围墙炸破!暴民死士混杂!老张头死守熔炉!危在旦夕!末将已率枪队驰援!营内投毒元凶王老六已擒!供出成都府接头人!营中剧毒,蛇枯藤混断肠草,军医束手!中毒兄弟……十不存三!末将……心如刀绞!请大人速断!”
两份军报,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宇的心上!
工坊被破!熔炉区危殆!老张头浴血死守!
大营投毒!近两百精锐中毒垂死!军心濒临崩溃!
还有潜鳞坳……柳如烟发出的求援响箭信号!
陈茂!好一个三管齐下!好一个雷霆万钧的绝杀!
林宇缓缓闭上眼。那张冷峻如石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放在紫檀木扶手上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坚硬的红木之中,留下几道深深的凹痕。胸中那沉寂的火山,此刻正疯狂地奔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杀意!从未有过的、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脑海中,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在惊涛骇浪中飞速旋转、定位!
工坊之危,赵猛已率燧发枪队驰援,以新军火器之利,镇压暴民、清除死士当无大碍,熔炉区或可保住。此乃明火,尚可扑救。
大营之毒,刻骨剜心!中毒将士性命垂危,军心士气遭受毁灭性打击!此乃心腹之患,必须立刻解决!否则,根基动摇,万劫不复!
潜鳞坳之险,柳如烟生死未卜!“黑水”毒牙尚未拔除,威胁仍在!此乃背后之刺,必须斩断!
瞬息之间,决断已下!
林宇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方才汹涌的怒焰已被冻结,只剩下一种洞穿迷雾、掌控一切的冰冷锐利!他不再看那两份军报,目光如电,扫向侍立在一旁、脸色煞白如纸的传令亲兵:
“传令!”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
“第一,飞鸽传书涂山工坊老张头及赵猛:工坊之乱,由赵猛全权处置!首要目标,肃清残敌,确保熔炉区及核心工匠、图纸安全!凡持械顽抗之暴民及死士,格杀勿论!凡趁乱劫掠、破坏工坊设施者,就地锁拿!待局势稳定,再行甄别处置!工坊内外警戒,交由新军接管!老张头及受伤工匠,即刻撤入安全区域救治!”
“第二!”林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即刻以本帅之名,持我令牌,快马加鞭赶赴重庆府衙!令知府及全城所有坐堂医官、药铺掌柜,携带所有解毒药材,特别是蛇枯藤、断肠草之对症良方及药物,半个时辰内,务必赶至新军大营!延误者,以贻误军机论处!同时,征调城内所有可用之大锅、木桶、清水!于辎重营区空地,架设临时救治所!集中所有军医及民间医官,全力救治中毒将士!所需药材,无论价格,由蜀江商行大掌柜即刻调拨!倾尽所有,也要把人给我抢回来!”
“第三!”林宇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令执法队,将投毒元凶王老六,严加看管!给他清洗包扎,喂食热水,务必保住性命!待本帅亲审!其供出之‘城西土地庙后’接头地点,即刻派可靠精锐,冒雨秘密封锁监控!守株待兔!务必生擒成都府来人!”
“第四!”林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传令‘夜枭’小队各点:响箭为号,目标已现!‘枭一’、‘枭二’、‘枭三’组,放弃原有哨位,向响箭发射位置全速集结!搜索、支援柳如烟!发现‘黑水’杀手,格杀勿论!枭十原地待命,保持信号联络!”
一连四道命令,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乱麻的决绝和冰冷的杀伐之气,瞬间刺破了帐内凝滞的绝望!
“遵命!”传令亲兵被林宇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威压和清晰的指令所感染,脸上的惊恐稍退,抱拳领命,转身如风般冲出营帐,撞入外面狂暴的雨幕之中。
帐内,再次只剩下林宇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川渝舆图前。舆图上,代表重庆府的标记,仿佛正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血腥和毒气的黑雾所笼罩。而代表成都府的标记,在昏暗的烛光下,却如同毒蛇盘踞的巢穴,闪烁着阴险的光芒。
毒杀军士,煽动民变,刺杀主将……陈茂,这就是你最后的疯狂吗?
林宇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惧意,只有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寒与掌控一切的冷酷。
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就能让我方寸大乱?
你错了!
这每一滴袍泽的血,这每一声痛苦的哀嚎,这工坊被毁的每一块砖瓦,都只会化作焚毁你和你背后一切魑魅魍魉的滔天怒火!
林宇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移向舆图边缘,那片被标记为“潜鳞坳”的、此刻正被暴雨和杀机笼罩的山峦轮廓。
柳如烟……坚持住!
他无声地默念着。指尖在那片区域,重重地、缓慢地划过,如同在虚空中刻下了一道无形的、必杀的符咒。
潜鳞坳,暴雨依旧。
狂暴的雨点砸落在嶙峋的怪石、湿滑的苔藓和粘稠的泥浆上,发出永无止境的“哗啦”声。狂风在山坳间凄厉地呼啸,卷起冰冷的水雾,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抽打着一切。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闪电,才能瞬间照亮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山林。
柳如烟背靠着一棵湿冷粗糙的古松树干,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雨水疯狂冲刷着她的身体,却无法洗去双肩伤口传来的、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左肩的弩箭伤口,乌黑的血液混合着雨水不断渗出;右肩胛骨下的匕首虽然被她咬牙拔出,但撕裂的伤口和残留的毒素,让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烈的疼痛。
蛇吻涎和匕首上的混合神经毒素,如同跗骨之蛆,在她体内疯狂肆虐。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软软地垂在身侧。右臂虽然还能勉强活动,但也酸软无力,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腰间硬皮小囊中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瓶。拔掉塞子,将里面仅存的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朱红色药丸倒入口中,用雨水艰难地送服下去。这是林宇秘赐的“九转还魂丹”,据说有吊命祛毒之效,但能否对抗“黑水”的秘毒,她心中并无把握。
药丸入腹,一股温和的热流迅速散开,勉强压制住了那股几乎要吞噬她意识的眩晕感,但双肩的剧痛和麻痹感并未减轻多少。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支援!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她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撑着湿滑的树干,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双腿如同灌了铅,麻木无力,刚一起身,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
冰冷的泥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却也让她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丝。不行!不能倒下!她伸出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泥浆里,指甲翻卷出血也浑然不觉,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半边身体,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不远处一块凹陷进去、可以稍微避雨的岩石下方爬去。
泥浆、碎石、断裂的树枝,磨砺着她的身体。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带走体温,也带走力量。意识在剧痛、冰冷和毒素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就在她即将爬入那处岩石凹陷的阴影时!
一道几乎融入风雨和黑暗的灰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侧后方不到三丈的地方!
是“血鹞”!
他左肋的伤口显然也影响了他的行动,步伐不再如鬼魅般轻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拖沓。那件灰布短褂被燧发枪铅弹撕裂的部位,暗红色的血迹在雨水中不断晕开。他斗笠下的脸苍白如纸,嘴唇紧抿,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锁定在泥泞中艰难爬行的柳如烟身上!充满了怨毒、不甘和必杀的决心!
刚才被燧发枪重创,又被响箭暴露行踪,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必须用这个女人的血来洗刷!必须在“夜枭”援兵赶到之前,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他没有立刻扑上来。顶尖杀手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他如同捕猎受伤猛兽的豺狼,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寻找着最佳的、一击必杀的角度!他手中,那柄闪烁着幽蓝暗芒的乌黑匕首,在黑暗中如同毒蛇的獠牙,蓄势待发!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锁链,再次紧紧缠绕住柳如烟!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再躲开一次致命的偷袭!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柳如烟清冷的瞳孔中,倒映着岩石凹陷处那浓重的黑暗。她不甘!她还有任务未完成!林大人的信任……川渝的危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
“咻——!咻——!咻——!”
三道尖锐刺耳的响箭尖啸声,如同撕裂暗夜的号角,陡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穿透狂暴的雨幕,冲天而起!猩红的尾迹在黑暗的雨夜中划出三道凄厉的轨迹!
紧接着,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重杀伐之气的低吼,如同滚雷般在风雨中炸响,清晰地传入柳如烟和“血鹞”的耳中:
“夜枭——!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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