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辅清被族弟一拉,也从暴怒中惊醒。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石达开既然撕破脸动手,留下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喊杀声震天的前院,仿佛要透过墙壁看清石达开的模样,咬牙道:“走!”
他甚至来不及收拾细软,更顾不上还在后宅的家眷,在天王使者惊恐的目光和杨宜清及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仓皇撞开后门,朝着马厩方向亡命奔去。
他们一群人刚冲出后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后门外的巷子里,火把通明,一员大将横刀立马,身后是数百名杀气腾腾的精锐士卒,早已将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那员将领,不是石镇吉又是谁?
石镇吉端坐马上,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看着狼狈不堪的杨辅清,朗声道:“杨千岁,哦不,现在该叫您杨主将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携家带口……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杨辅清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指着石镇吉,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获封中军主将之事,是那天王使者刚刚才带来的绝密消息,石达开的人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甚至提前在此设下埋伏?
石镇吉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兄长料事如神,真以为天京那潭死水就密不透风,没有我兄长留下的一点后手和眼线?”
他顿了顿,笑容转冷,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杨辅清惨白的脸,“老实告诉你吧,兄长早在衢州战事陷入焦灼之时,便已看出你杨辅清首鼠两端,是个靠不住的!”
“之所以果断抽身南下,快刀斩乱麻,就是为了防着你这一记背后捅来的刀子!”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杨辅清的心口,让他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原来自己的一切算计和犹豫,早已在石达开的预料之中!
然而,石镇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坠入冰窟。
“另外,”石镇吉抬头看了看天色,好整以暇地补充道:
“看这时辰,你那几位驻扎在崇安、松溪、政和、建阳的宝贝族弟,现在恐怕……也已经落在我们其他几路兄弟的手上了。”
“这会儿,建宁府全境,大概已经改姓‘石’,哦不,是姓‘光复’了。”
“什么?!不可能……”杨辅清失声惊叫,瞳孔骤然收缩,石达开的行动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是前几天才败退衢州城吗?
这么果断,就要吃下他整个建宁府。
这还是原先的石达开吗?
他原本还指望能逃到崇安,集结兵力,或战或走,尚有回旋余地。
可如今,这个石达开竟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对他所有的地盘和兵力下了手!
这份狠辣与果决,与昔日那个有时还会顾念旧情的翼王,简直判若两人!
“拿下!”石镇吉不再与他废话,厉声下令。
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拥而上。
杨辅清身边的亲兵还想抵抗,瞬间便被砍翻在地。
杨宜清刚抽出刀,就被几杆长枪逼住,动弹不得。
杨辅清本人更是被两名魁梧的军汉反剪双臂,死死摁住,挣扎不得。
他奋力抬起头,死死盯着石镇吉,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石达开……他……他怎会变得如此……”
石镇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带走,听候统帅发落!”
曾经风光无限的“国宗”,新晋的“中军主将”,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被毫不客气地押了下去。
他精心构想的依靠天王、制衡石达开的美梦,还未开始,便已彻底破碎。
在押解杨辅清离开时,石镇吉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街角阴影里一个仓皇缩回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却并未点破,只是押着俘虏迅速向城中心的县衙方向走去。
石镇吉走后,那个阴影中的人才颤抖着探出头来,正是那位天王使者。
他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背,喃喃自语:“天王府内……竟然早有翼王的耳目?!”
“此事关乎天王安危,关乎天国存亡!我必须逃出去,必须把这个惊天消息带回天京!”
他不敢再有片刻耽搁,立刻撕掉华服,抹黑脸孔,混入混乱的人群,向城外潜逃而去。
浦城县衙大堂。
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秦远端坐于上,神色不怒自威,两旁站满了光复军的主要将领以及被召集而来的杨辅清部中层官佐。
杨辅清被押到堂下,兀自强作镇定。
秦远目光如电,直视杨辅清,开口却叫出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杨辅清……哦,不,或许该叫你本名——杨金生?”
这一声“杨金生”,如同揭开了旧伤疤,让杨辅清脸色骤变。
秦远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大堂:“杨金生!你且扪心自问,东王秀清待你如何?当年你不过山中一贫户,是谁将你引入教中,与你联宗,赐你名‘辅清’,是谁待你如手足,让你得以出入头地,享尽荣华?”
“此恩,说一句重如泰山,似海深重,不为过吧?”
杨辅清嘴唇哆嗦,不敢直视。
“可东王阖府上下,惨遭屠戮,血染天京之时,你在何处?”
秦远的声音带着悲愤,“身为东王族弟,受其厚恩,你非但不思报仇雪恨,反而认贼作父,接受那幕后元凶的高官厚禄!”
“杨金生,你的良心何在?!”
“你对得起东王在天之灵吗?!对得起那些死难的杨氏族人吗?!”
这番话掷地有声,句句诛心,不仅是在审判杨辅清,更是在敲打所有原东殿部属。
杨辅清面红耳赤,挣扎着辩解:“我……我何尝不想报仇!可北王韦昌辉不是已经伏诛了吗?我……我人微力薄,又能如何?”
“人微力薄?”秦远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你真以为,杀害东王的,仅仅是一个韦昌辉吗?”
他不再给杨辅清狡辩的机会,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同寒冰:“还是让我来替你说吧!”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真正下令、默许屠戮东王的幕后元凶,就是天王洪秀全!”
“你明知如此,却不敢言报仇,反而因为畏惧,因为贪图那仇人许下的官位权柄,就要背叛东王的在天之灵,背叛与你同气连枝的袍泽兄弟!”
“是也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
杨辅清在秦远凌厉的目光和连珠炮般的质问下,防线彻底崩溃,只能苍白无力地否认。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旧部投来的目光,已经从疑惑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铁证如山,岂容你抵赖!”秦远猛地一拍案几,对身旁的亲卫喝道:“将方才从逆贼密室中搜出的洪逆秀全诏书,呈上来!”
一名亲卫立刻将那份黄绸诏书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上面洪秀全的玉玺和封杨辅清为“中军主将”的字样清晰可见!
这下,连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
大堂内外一片哗然,尤其是那些东殿旧部,看向杨辅清的目光充满了怒火,仿佛在看一个叛徒。
“将此背信弃义、认贼作父之徒,押下去,严加看管!”
秦远挥手下令,不再多言。
士兵们将彻底瘫软的杨辅清拖了下去。
处理完杨辅清,秦远神色一缓,转向堂下那些面露不安的杨部官兵,“诸位弟兄,大多曾是东王麾下勇士。东王冤屈,我石达开一日不敢或忘!”
“但是那洪秀全倒行逆施,猜忌功臣,已非明主!”
“我光复军,立志光复华夏,驱除鞑虏,再造清明世道,此志与东王当初带领我等共创天国的初衷并无二致!”
“凡愿为此目标共同奋斗者,皆是我光复军手足兄弟!过去之事,既往不咎,论功行赏,一视同仁!”
他目光扫过众人:“愿意留下,随我光复军共图大业的,请站到左侧!若另有打算者,我石达开绝不为难,发放盘缠,礼送出境!”
短暂的沉默后,大部分军官,尤其是那些对杨辅清失望透顶的东殿旧部,纷纷移动脚步,站到了左侧。
只有极少数杨辅清的死忠,面色灰败地站在原地。
就在秦远准备进一步安抚和整编部队时,一骑快马飞奔至衙门外,斥候滚鞍下马,高声禀报:“禀统帅!政和、松溪两城已克,杨原清,杨雄清俱已被俘。”
“好!”秦远精神一振。
话音刚落,又一骑飞驰而来:“报——!”
“崇安已下,何名标将军趁胜进军,已袭取邵武府城!”
捷报传来,大堂内外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何名标进军如此神速,连克坚城,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士气。
秦远眼中精光闪动,抚掌大笑:“好!好!何名标真乃虎将!”
他趁热打铁,霍然起身,声音传遍四方:“众将士听令!休整三日,厉兵秣马!三日后,兵发建阳,一举拿下建宁府、邵武府!”
“光复华夏,就在今朝!”
“万岁!万岁!”
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光复军的军心士气,在此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而建宁府发生的巨变,迅速在几日之间传至天京,传至清廷京城。
光复军之名,震动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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