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刘瀚文坐上椅子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陆昭许久。
陆昭站姿笔直,一言不发,似一杆大枪。
像,很像啊。
刘瀚文有些恍然,记忆翻回了五十年前,仿佛见到了故人。
林知宴的爷爷当年也是玉树临风,受到无数女同志追捧。
而又从林知宴言语的抱怨中,刘瀚文得知陆昭不吃牛肉的怪癖,那股严以律己的执拗劲,又像是林知宴的父亲。
他问道:“我看了你的资料,你是帝京38年优秀毕业生,按理来说随便去任何地方都能是副吏起步,为什么要回南海西道?”
陆昭毫不犹豫回答:“报告首席,我是地方选培生,回去建设家乡是我的义务。”
抚养院就是特殊时期的选培制度,陆昭因为陆昭十几口人的牺牲被选上。
“你可以不回,你应该知道陈家的势力吧?”
刘瀚文注视陆昭眼神,企图从中看出一丝丝动摇。
陆昭背调进行了两次,他也看了三次。
第一次是他力排众议起诉赵德,当时刘瀚文很意外小地方能有这么有骨气的官员。
第二次是因为林知宴,将陆昭所有人际关系都调查了一遍。
其中最让刘瀚文困惑的是陆昭为什么要回到家乡?
学校是象牙塔,却不是绝对内外隔绝。
就陈家那小姑娘的作风,连刘瀚文都有所耳闻,不可能像林知宴一样隐藏家室。
为此,刘瀚文还专门让人去询问了一下那一届的毕业生,无一例外都知道陈倩身份,都知道她有个武侯父亲。
可陆昭还是回去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选培生?
陆昭点头道:“我知道,但回去建设家乡是我的义务。”
刘瀚文眼里多了一分赞赏,问道:“那你后悔吗?荒废了四年时间。”
“我并不觉得荒废,至少我这四年让父老乡亲免去了水兽侵扰。”
陆昭顿了顿,又道:“要说后悔算不上,只能说我没有进行详细的考察,贸然接受了入职要求。让小人得逞,压在了边防站。”
就算没有陈倩,陆昭也会返回家乡,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会被一直卡着晋升。
他从不觉得巡山是屈辱,只是不愿接受一辈子碌碌无为。
“你这样难怪被压着巡了四年的山。”
刘瀚文嘴上似讥讽,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如今的联邦官场,越是守规矩的人,就越难以升迁。”
“哪怕是在军队里,守规矩也只能当一个士兵,想当将军就要懂得利用规矩。”
“你以后在苍梧工作,要知道法无明文不为罪。一个合格的官员,应该熟练掌握并灵活运用规则,来高效地解决问题、推动工作。”
这是在教导我。
陆昭心领神会,点头道:“多谢首席教导。”
这些师父早已经教过他,但谁让人家是首席。陆昭情商并不低,不至于做出怼领导的蠢事。
何况名义上来说,这是他的岳父。
“你和小宴的事情,是假戏真做,还是单纯只是演戏?”
刘瀚文忽转话题,眼中多了一分锐利,他道:“我这人如今无父无母,也没有后代。当年老战友将小宴托付于我,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我看得出来小宴对你很有好感,你的条件也很适合,明年或者后年给你们正式举办一场婚礼如何?”
陆昭是他目前为止所能找到最合适的人,既能够继承降龙伏虎,也不会让小宴反感。
本来刘瀚文以为是天公作美,如今线下见了一面,他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小子与自己是同类人。
这是一种出于直觉的判断。
陆昭如实回答道:“我们只是演戏,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刘瀚文道:“你可以演一辈子,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今年到苍梧不是要去特反部队吗?我可以把你调到更加安全,资源更多的部门,或者直接让你进秘书处。”
陆昭摇头坚定回答道:“很抱歉,在是林知宴丈夫之前,我更是一个联邦官员和军人。如果国家需要我去特反部队,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拒绝。”
“……”
刘翰文忽然理解当年跟过自己的那些女人。
他们这种人确实是有点冷血了。
你就不能说两句谎话吗?稍微假装一下吗?
“你知道邦联区特反部队伤亡情况吗?”
“每年固定百分之十,呆够一年算一个三等功。”
“既然知道,你还想去?”
“义不容辞。”
刘瀚文眉头微皱,他很不喜欢有人反抗自己。
按理来说,陆昭老老实实安全岗位待着,一边跟林知宴培养感情,一边等待晋升即可。
就算自己退休,也还有其他人会提拔他。
以林家的政治影响力,只要陆昭有足够的天赋,最终一定能成为武侯。一旦成为武侯,继承降龙伏虎,那成就绝对比自己高。
这么优渥的条件,他竟然拒绝了。
‘这小子很倔,锐气太盛,该磨一磨。’
刘瀚文眉头舒展,打定主意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正好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你知道最近的新经济改革吗?”
陆昭语速略快的复述了一遍,精神类神通让他能够一字不差把公文复述。
新经济改革主要分两方面,一个是工业内迁,将不必要的工业迁移到其他地区,恢复南海东道的环境。
另一方面是对现有的供给制进行改革,把依托于配给体系的各种官方商店关闭,将大部分违禁品移出名单。
刘瀚文道:“你的功课做得很足,你觉得这两个哪一个更容易一点?”
陆昭稍加思索,回答道:“都不容易,配给制度牵连所有权贵,必然会遭受巨大的阻力。工业内迁会引发下岗潮,免不了爆发诸多暴动。”
刘瀚文问道:“如果让你来,你觉得先行哪一步最好?”
“二者并行。”
“如何并行?”
“将能支撑得起市场经济的物品从供给制里解绑,同时也要保证工业内迁以后相应的产能不能减少。商品不会凭空从货架上冒出来,至少要保证生产能够衔接。”
“你如何确定哪个物品应该从违禁名单中剔除?”
“看黑市,在黑市普通人也能买得起的商品就应该解绑。”
如此一问一答,刘瀚文越问越深。
他发现陆昭在施政方面也有一定的学问,虽然不能说才华横溢,但至少在合格标准。
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老粗。
这确实是个人才,只要稍加磨练驯服,绝对能将林知宴托付于他。
还是得磨,不磨这小子不听话。
半小时后,刘瀚文满意点头,道:“今年我打算先把一部分工业给迁出去,到时候邦区必然暴动。我需要你从中协助,到时候听命行事。”
“是!”
陆昭立正敬礼。
他根本不以女婿自居,而是一个联邦官员与军人。
刘瀚文摆手送客,陆昭转身迈步离开房间,随后柳秘书立马走了进来。
“领导,这小伙子您还满意吗?”
“很满意,又非常不满意。”
刘瀚文回答让秘书摸不着头脑,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会是一个称职的官员,一个优秀的战士,一个有能力的部下,但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柳秘书听明白了。
在能力方面已经过关,可感情线上非常不合格。
其实刚刚在客厅就能看出来,林知宴挽着他的手臂,从细微的小表情可以看出很不自然。
原本秘书以为是年轻人火气旺。
毕竟小公主身材也算凹凸有致,并非一马平川的铁板。
他试探性问道:“这陆昭他取向有问题?”
刘瀚文道:“这臭小子像我。”
“……”
柳秘书微微瞪大双眼,下意识脱口而出:“卧槽,那咋整啊?就您这样……咳咳咳像您一样,那也算是良配。”
刘瀚文面无表情道:“我打算放他去特反部队磨练一下,你按规矩给他安排单位,不要特意优待。到时候这小子吃瘪,会去找小宴的。”
喜不喜欢不重要,也由不得陆昭。只要以施以足够的恩情,那就能捆一辈子。
从陆昭他愿意意返回家乡搞建设可以看出,这人至少是知恩图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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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外。
陆昭刚刚走出来,林知宴立马出现在走廊拐角,快步走过来,拉着他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问道:“刘爷没有难为你吧?”
陆昭回答道:“刘首席说,我和他很像。”
“你给刘爷下了什么药?”
林知宴面露困惑,道:“就你这张杀人不见血的嘴,怎么比得上刘爷,刘爷平日里可温柔了。”
温柔?
陆昭回想了一下,刘首席跟温柔二字沾不上一点。
林知宴忽然问道:“对了,需要我跟你回家吗?”
“回什么家?”
陆昭有些警觉,道:“你不会是也想去见我家里人吧?”
林知宴神态有些不自然,脑海中闪过刚刚丁姨的话。
比如,你这个年纪肯定也会被催婚,你当我挡箭牌,我也可以当你挡箭牌,互利互惠嘛。
只要能坐实身份,到时候就从他家里人入手。所谓正所谓枕边风,吹倒山。
陆昭母亲一直帮自己打助攻,还怕拿不下?
以上是丁姨原话。
林知宴刚刚足足做了半个小时的心理准备,可陆昭这警惕的语气,立马激起了逆反心理。
“你这什么语气,我本来还想帮你挡一下催婚,不想就算了。哼!好当成驴肝肺。”
说完,林知宴感觉有一个小人飘在半空中,给她的嘴巴猛抽两巴掌。
‘我这张臭嘴在说什么!?’
陆昭摇头道:“不用了,我可不想到时候变成催孩子。”
林知宴尬笑道:“哈哈……那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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