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涉低头看着那炙鸡,油亮亮的,肥腴而饱满,猫想来费心思挑了很久。
“是哪家的炙鸡?”
“捡来的。”
“从哪家捡来的?”
猫不说话。
可能是没想到该怎么说,也可能是不大认得地方。
江涉也看着炙鸡,上面滚着一圈灰尘,还有两点尖尖小小的牙印,联想起院子里那些精怪嘁嘁喳喳的声音,说着三年不吃饿死了吓唬人的话。
他感觉自己找到了原因。
笑说:“耗子们可以饱食一餐了。”
黑猫儿用爪子扒拉,又仰着小小的脑袋看江涉。
“你不吃吗?”
“我不大饿。”
江涉客气的推辞说:“还是让给别人吧。”
他把猫儿抱起来,找来帕子,一点一点擦去它身上的油与灰尘。
猫儿被擦得干干净净,从江涉怀中一跃而下,尾巴高高竖起,轻轻摇晃,随后便贴着江涉的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门。
江涉看向张果老。
“果老三年前曾邀我同赴泰山一探,如今,可还愿与我同行?”
张果老大笑。
“早就等着了!”
……
推开院门,江涉瞥了一眼门前挂着的剑鞘。
赤刀将军正窝在剑鞘里,舒舒服服地吹着东风,睡得正酣。这三年,那煞星在打坐,一动不动也不出门,他过的可松快了许多。
没有煞星,也没有城隍上门。
这日子,岂不妙哉。
虽然时不时会有两个白胡子老头来访,可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老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赤刀将军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终究还是顶厉害的那一个。
正想着,忽然剑鞘上传来“叮”的一声轻弹,赤刀将军捂着脑袋,腾地现身。
依旧是浓墨重彩,身形比之前虚飘飘的样子清晰不少,这院子气韵不一般,他顺带蹭了点。
赤刀将军慌忙行礼。
“先、先生。”
江涉瞧他。
“三年不见,赤刀将军性情依旧啊。”
赤刀将军放下捂头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何时醒的?”
“方才。”
怎他娘醒了……赤刀将军在心里暗骂。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赤刀将军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话音,他才抬起头。
人呢?
他朝外望去,只见那道青色背影已经走远,在巷子口一转,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赤刀将军长舒一口气。
随即又想起。
那煞星,是真的醒了。
他心里发愁,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感应着院中飘荡的清气,浓郁得如同仙家洞府,清风流转,令他暗自心惊。还有一缕酒香,飘飘摇摇,勾得他肚里酒虫蠢蠢欲动,却没人邀他共饮一杯。
他揉了揉刚才被弹的脑袋,隐隐作痛。
赤刀将军痛下决定,他从现在就开始抓紧修行,卧薪尝胆,道行迟早能越过煞星。
到时候,让煞星给自己守门。
别的不说,光是他栖身的剑鞘,就比煞星的全身家当还贵。赤刀将军信心十足地想,闭眼打坐起来。
……
……
三日后。
泰山脚下,普照寺依旧香火鼎盛。
绿意蒙动,偶尔能看到几点的花苞,满山春色开始逐渐恢复,焕发生机。
这天是二月二。
东风送暖,青柳迷人。一行柳树栽在山下,清风一吹,蒙蒙绿的柳枝跟着招摇,青意葱茏。
信众都喜欢去寺庙烧香祈福,保佑一年五谷丰收,学业有成,商路顺利。正是春日,百草生发,野菜鲜嫩,半个兖州的人都出来踏青。
佛寺前支起一个个小摊子,热闹非凡。
江涉和人群挤在一起,目光四下打量。
唐朝的时候,没有剃头匠这种摊子,这时候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很少毁伤,多是蓄发,一直到千年后,才生出二月二剃头的风俗。
耳边听着杂乱的叫卖声。
“热气腾腾的胡麻饼哎,新鲜出炉,三文一张——”
“新到吴地的茶汤,郎君娘子们喝了解渴生津,料足味香,滋味可好着!”
“风车,泥人,竹哨,小郎君可要带一个回家?”
这些吆喝什么口音都有,仔细听也能听懂。
江涉身边还站着一个贩子,用一张布搭着架子,上面挂着彩娟剪成的彩胜、春幡,什么模样都有,颜色花花绿绿,多是年轻娘子买来戴在头上迎春的。
被挂在摊子上,随着风一晃一晃,光影美丽。
猫眼睛都不动了。
江涉捡起一枚燕子形的春幡,下面串着浊劣的白色玉珠,下面系着穗子。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问那贩子。
“这个多少钱?”
那贩子看了看江涉一身广袖长衫,眼也不眨地报价。
“三十文!”
“可否再便宜些?”
贩子瞧他年轻,笑说:“郎君是给年轻娘子买的?我这春幡也不便宜,这样,二十八文,郎君看可好?”
江涉把猫抱在怀里。
“给猫儿买的。”
贩子一怔。
还有人专门给猫儿买东西?
这猫却是漂亮,被光一照,生的油光水滑,眼神灵动,贩子本不喜欢猫,见到这只也不由多看两眼。
“郎君这猫儿生的真俊!”
“这样,您实心买,我实心卖,二十五文,您看可好?”
江涉估摸了下他的利润,春幡只用一小点彩绢,料子也不大好,胜在颜色鲜亮,下面串的这种玉珠也很便宜,总还能再赚个十二三文。
他没有点破。
数钱递了过去。
贩子眉开眼笑,把春幡捧给他。
猫新奇地瞧来瞧去,跟在江涉身后,盯着日头下彩绢和玉珠映出的光,燕子模样,在风中飘动。
几人迈入庙里。
周遭顿时变得清静下来。
佛寺和三年前一样,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走上长阶,大殿里,许多香客正在祷告,时不时传来后面渺远的钟声。
他们上次来,还见到智远法师,和他弟子延寿师父。
李白走到一个僧人面前。
他问:
“不知住持可在?”
僧人瞧到这几人气度,不像是一般人,他迟疑问。
“几位是……?”
李白报出自己的名字,接着介绍江涉,“这位是江先生,我们上次前来,与贵寺主持有旧,不知可否还曾记得?”
僧人当然不记得了。
庙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他怎么都能记得住。
“贫僧这便去通报。”
僧人合十道,“请居士稍候。”
李白拽住对方袖子,叮嘱他:“就说江先生云游至此,特来一见。”
过了一会。
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步履匆匆迎至殿前,身后跟着几位僧众。他生得长脸,年纪尚轻,看着也就三十多岁。
已非当年那位鬓发斑白,牙不剩几颗的老方丈。
“三年不见,竟然又见到江先生!”
主持满面欣喜,双手合十,对着江涉行了一礼。
“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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