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涉也不必掐算,自然就能瞧出来,他道。
“正月初一,子时初刻。”
轻描淡写的,就认定了一位王侯的死期。
张果老皱起眉。
他又仔细瞧了瞧,推演一番,有另一番见解:“我倒是与先生算的不大一样,应当是二刻死。”
“那就二刻。”
张果老摇摇头:“先生已经说出来了,死期岂能改?”
江涉没说话。
这时候有太医低声谈话,进入室内,挡住了几人看河东王的视线。
张果老仔细想着,为何自己会与先生算的不一样。
谁对谁错?
江涉见老者这样,干脆道:“不如在这里等一等,到时候瞧瞧,不就好了?”
张果老应下。
如今离初一过年,也不过几日的功夫,等就等了。除了一个和尚,一只猫,他们都不必用饭。张果老极有耐心,干脆从行宫的后厨偷了两壶酒,一碟肉,坐在外面等人死。
品了一口。
“味道不如先生的茶。”
茶和美酒岂能相比?张果老这点评偏心至极。
张果老招手叫来和尚,让他抬头,问:“河东王当初杀你,你可恨?”
江涉抚着猫儿,也抬头听。
和尚认真想了想。
有些茫然。
他死的太快太突然,还未回过神来,脑袋就就已经被砍了下去,当时什么也没想。
果老见他不说话,催促起来。
和尚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河东王杀贫僧,是因他父岐王重病,我以为能祛晦延寿,却没能做到……本是贫僧的错。”
张果老瞪起眼睛。
江涉打量着和尚,微微一笑。倒是惹来山神侧目。
和尚浑然不觉,只想着老恩人的问题。
继续回答。
“他杀贫僧固然不对,但贫僧做的也是错事。如今想想,也没什么可恨。”
张果老听不下去了。
“胡言!”
他霍然起身,一连在宫殿里踱了几步,“他杀了你,你就这么说?”
和尚知道答错了,又不知具体错在哪里。他一向不善言辞,干脆不再说错不错的事,与老恩人道歉。
听的张果老更加烦闷。
他斥骂道:“闷货!”
“呆汉!”
“哎呀,”张果老头疼地看向江涉,“先生,我说这和尚命中为何会有三场生死之灾,原来是个十足的蠢材!怪不得能惹这么多麻烦。”
“可恶啊!”
“当初在山里把水让给我作甚!”他很是懊悔。
江涉大笑。
他难得促狭,道:
“若不是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在山中救起快死的果老。更不会把最后剩下的半筒水让出去,背着果老在山中走了两日,几十里山路。”
张果老一怔。
他只说过这和尚对他有饮水之恩,没说别的。
“先生竟知道?”
“猜的。”
张果老不信:“猜的这样准?”
老鹿山神在旁边抚须微笑。张果老瞥了一眼,这人比他还老,又故作高深,让人生厌。
几人坐着饮酒。
他们看着河东王睡眼惺忪醒了一会,又接着昏睡过去。
另一处室内,岐王也没好多少。
几人坐在华贵的行宫中,喝酒闲话,耐心等待,不知多少人从他们身边穿过。
到了下午,日光开始有些昏沉的时候。
一个小官疾步走了过来。
他对忧心忡忡的王府属官,禀报了一声。
“今日城中有传言,说大王和郡王活不了几日,如今传的沸沸扬扬……”
王府属官大怒。
“谁说的?”
江涉端起酒盏,就在他不远处听着。
张果老兴味看过来:“是先生早上说的这事啊,这些人消息倒灵通。”
小官犹豫了下,压低声音说。
“呃……是刺史家的儿郎。”
“今日罗六去兖州本地一士族家中拜访,遇到一位高人,请教岐王能否痊愈。那高人就说,大王和郡王活不了几天了。”
王府属官怒火旺盛。
“是哪个高人,竟敢胡言乱语,本官……”
他说到一半,忽地说不出话来。
小官只以为是王府属官怒火太盛,连忙说:“如今还不清楚,只知道那位姓江,别人唤他江先生,听说有些厉害,昨夜刚除了妖鬼。”
王符属官再次张了张口。
喉头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他惊乱起来。
小官低着头,没等到回话,心中忐忑,又等了一会,也没听到话声。
他心里一沉,叉手行了一礼。
“下官明白,这就去查!”
说完就匆匆而去。
徒留下那王府属官抬了抬手,摸着自己的嗓子,想要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听不到声音。他忙找到纸笔,写下字条,叫来大夫一观。
行宫里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太医。
太医号脉,从左手换到右手,又让王府属官张嘴,让他瞧瞧。
王府属官一一照做。
太医仔细端详。
愕然道:“这喉咙,没毛病啊……”
王府属官心有些慌,他抽出手,忙抓着笔在纸张写下一段话,递给太医看,动作急切。
太医眉头越皱越深,难说这突然来的哑疾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拉来一个同僚,一起看着议论。
最后。
两人一起对着王府属官摇头。
王府属官心冰冰凉。
他险些连笔也攥不住,抖着写下。
“如何?”
太医惭愧。
他抬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把王府属官塞给他的钱袋还回去。
“我行医四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病症,明明看着没什么毛病……”
可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说不出话?
太医想着,念在这段时间王府属官与他一起关照岐王的份上。
多安抚了一句。
“博文也不必惊慌,许是这些日关切岐王身子,有些过于劳累了,今晚睡上一觉,松缓心神,许是就好了。”
王府属官送走了两个太医。
他无助地看着那钱袋,又试着说话,依然是一片死寂。
发不出声音。
此时,王府属官甚至无心想起岐王与河东王。
正在他想的时候,门被推开,那吩咐的小官一脸汗意,匆匆过来,忙不迭地禀报说:
“已经查出来了,那高人住在……”
电光火石间,王府属官想起一件事。
高人!
他好似之前就是在说高人胡言乱语,才忽地不能发出声音。
不远处。
张果老笑看这一幕。
“我头一次见到,先生发了脾气。”
江涉放下酒盏,低头给猫儿夹了口肉吃,笑了笑:“只是三日不能讲话。时间一到,自己就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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