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涉推开门的时候,张果老瞥了一眼门前的剑鞘。
笑呵呵地说:“先生倒是有意趣!”
他一眼看出,挂着的这剑鞘非同寻常,上面雕刻的纹样已经成灵。赤刀将军缩在剑鞘里,一言不发。
江涉瞧了一眼。
“当年也是大家之作。”
当年锻造雕刻的匠人已经故去,留下一把剑鞘生出灵智,有了妖鬼身,做了些恶,中道崩殂,没怎么做成。江涉不知道之前的主家什么癖好,可能爱听人说书唱曲,连带着赤刀将军都在红尘里滚出一身戏瘾。
几人走进院子里。
猫听到声响,东倒西歪踩着雪迎接。
和尚正对几人依次行礼,对着江涉,双手合十。
“先生好。”
江涉点了点头,和张果老坐在自家院子里,他端起茶盏,把旧水倒掉,去灶房烧一壶滚水。
黑猫儿跟在他后面,一宿不见,跟人跟的很紧。
叫了一声。
轻轻蹭着江涉的腿。
江涉摸了摸猫儿的头:“辛苦你看家了。”
猫就悄悄竖起尾巴,看起来有些高兴。
江涉不禁一笑。
他提着一壶滚水走过来,飘着一阵白雾,又取来一包茶粉,冲在里面,淡淡飘出香味,与张果老对坐。
果老嗅着这清香,感慨了一句。
“先生的茶还是这般好。”
猫在一旁听见,与有荣焉,仰起毛乎乎的脑袋,跟着嚷了一声。
“好!”
张果老哈哈一笑,怜爱地看着这个小小的猫,不吝赞言。
“猫儿这个聪明!”
另一边,和尚也与李白、元丹丘、山神三人问候完,听见这一声,他低头看那漂亮神气的碧眼黑猫儿。
他双手合十,也笑着行了一礼。
“猫仙好。”
小猫没听懂,歪着脑袋,稚声稚气。
“猫……仙……”
众人一阵哄笑,连一向肃然的和尚也跟着莞尔。门外有街坊听见,好奇地瞅了瞅里边。
江涉喝了口茶水,他道:
“果老来得巧,早上刚有人问我,岐王能有多少寿数。”
张果老真好奇起来。
“先生是如何答的?”
“那人让我如实说。”江涉靠坐在椅上,抚着跳上来的猫儿,“那就对他说,活不了几日。”
“当时算来,恐怕年夜饭也吃不安生,便让他们早些吃。不知听没听进去。”
张果老大笑。
“想来是没听进去的!”
老鹿山神端着茶盏,也在旁边听着,补上了一句,“却也有些可惜。”
张果老问:“缘何?”
老鹿山神瞧他,不紧不慢地说:
“那人说想问先生一事,先生应允了。”
“若他问修行之法,则,可入道门。若问功名利禄,那谋取富贵也不过探囊取物!”
“偏是问岐王父子寿数。”
“有些可惜了。”
李白和元丹丘在旁边听着愣神。
这岂不就是仙缘?
竟然错过了?
张果老不知竟然还有这事,只是在旁边一听,都觉得惋惜,“确实可惜!有缘无份。”
“是哪个人问的?”
老鹿山神不大关注一个凡人,回想了下:“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兖州官员之子。”
他们都唏嘘了一会。
只有江涉不觉得惋惜,喝了一会茶水。
他应允的时候,没想那般多。
他也没那么大本事,要是想得富贵功名,那就自己求去。
与他没什么干系。
李白在旁边,抱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喝了两口暖身。听着身边人闲话,随意提起宫中的大王,人的生死。
他忽地想起一件事。
之前,他给孟夫子写的信上,说的是此去一年。
他们和先生观过了一场封禅,就回襄阳。
先生通情达理,原本他们就是同伴而行,去留随意,李白和丹丘生若说是想要回去,先生一准同意。
但如今……
李白看向元丹丘,悄悄地说。
“快要过年了,驿驴恐怕也要歇息,丹丘子,不如我们趁早给孟夫子写封信?”
元丹丘没懂。
“你要把那画皮恶鬼,也写给孟夫子?”
李白提醒他。
“我们当初信上说,只去一年。”
元丹丘猛地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总该给孟浩然再提一声,说晚些回去。惊醒道:
“是极,也该给孟夫子写信了。今天我就写好,明日让递夫送过去。”
两人去屋里,铺纸研墨。
院子里只剩下江涉、老鹿山神、张果老、和尚。
张果老费了大力气,救得和尚两条命,对把人砍死的天家自然没有好脾气,乐得见岐王父子身死。
品味过江先生这里一盏好茶。
张果老才邀请江涉,笑问。
“先生可愿与我去行宫一游,见一见岐王何时死?”
左右无事,江涉当然愿意去凑凑热闹。
“自然!”
张果老把白驴子牵出来,把那驴子变得极大。
四人一猫一驴,说走就走。
巷子里无人察觉,有人排队磨剪子菜刀,孩童依旧打闹嬉戏,街坊养的黄狗趴着睡觉,连眼也没抬。
屋里。
正在给孟浩然写信的李白,忽而感觉院子里安静了许多,没有听到话声。
他推门一看。
院子里空空如也,茶盏喝完,连猫也带走了。
人呢?
……
……
几人一路上踏着冷风积雪,穿过一道道坊墙,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行到了行宫。
张果老抚了抚白驴的脑袋,笑眯眯的。
“乖驴儿,做得好。”
才收了纸驴。
他自有一套改换生机的法门,死死生生,都是常事,自然也可以遮掩自己的生机,把纸驴捡起来收入怀中。
张果老瞥了一眼江涉。
不知江先生能不能做到……
一行人旁若无人进入殿中,行宫里满是脚步匆匆的人,气氛沉闷,室内的熏香已经在太医叮嘱下全都除去了,侍者随从行路悄无声息。
岐王和他儿子住在里面。
年轻的河东王一脸苍白,躺在病榻上。
不是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心口的起伏。
江涉打量着李瑾,锦被华美,绣着贵气的纹样,靠着天底下最厉害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吊命,才活到现在。
而他身后,是原本该死的和尚。
张果老笑呵呵问。
“依照先生看,他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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