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熔金,暮霭四合。
因将工程委托给了金万两,沈天在巡查完田庄后,就带着一行人马回到了泰天府城。
一百余名家兵甲士排列成整齐队列,在沉重的暮鼓声中进入城门,他们铁甲铿锵声在寂静的城门口回荡,甲叶上的寒光映着残阳,宛如一条蛰伏的钢铁之蛇。
沈天甫一入城,便勒住马缰,对身旁的沈苍沉声道:“老沈,去探探费家的近况,泰天府的金穗仙种,有四分之一是从他们家售出,你去看看他们家如今怎样,是被牵连其中,还是已寻得脱身之法?”
“是,少主!”沈苍领命,魁梧的身形迅速没入街角的暗影。
沈天率众回到沈府时,府内灯火通明,仆役们早已备好热汤饭食。
沈修罗服侍沈天卸下沾染尘土的外袍,秦锐自去安排部曲休整吃饭、清点器械,墨清璃、秦柔也有神璃堂与秦氏弓箭铺的事要忙,宋语琴则神情恍惚地回了自己小院。
就在府中喧嚣稍歇时,沈苍大步流星返回,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禀少主,费家确有手段。他们声称那些金穗仙种皆是从外地一家名为‘荣昌隆’的大商行购入,自身亦是受骗蒙蔽,全然不知其乃毒种。
如今费家家主费雷钧已从外地匆匆赶回,正四处奔走,上下打点,看那架势,脱罪的可能性不小。”
沈天闻言一声哂笑:“推得倒干净。”
然而费家那庞大的产业如同卡在他喉咙里的刺,是非得拔除不可。
正思忖间,窗外传来一阵细微却急促的振翅声。
一只神骏非凡,翎羽泛着淡淡金辉,翼尖隐有银芒流转的信鸽轻盈地落在窗棂上,正是沈八达专用的传信灵禽——“金翎银霄”。
它灵动的眼珠转动,脚下绑着一个密封的细小信筒。
沈天精神一振,快步上前解下信筒,倒出里面卷成细条的薄绢信纸。展开细读,沈八达那沉稳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天儿吾侄:
惊闻汝于泰天府揭破金穗仙种一案,震动州府,汝有此担当,心系乡梓黎庶,伯父心中甚慰,不愧我沈家儿郎!然此举锋芒过露,已令汝置身于风口浪尖,凶险倍增。
以后切记,乡情虽重,亦须量力而行,保全自身方为上策。
吾已修书,托鹰扬卫副千户齐岳与北司千户王奎照拂。齐岳乃我旧部,忠勇可靠,可倚为臂助;至于王奎,此人背景盘根错节,水深难测,伯父昔日虽于彼有微恩,然其人所图非小,不欲与之深交。
汝与之相处,务必慎之又慎,非到万不得已,切莫轻求其助,亦勿与之过从甚密,免生后患,彼所赠兵甲,既已收下,则作罢,日后再有馈赠,受之可矣,切莫因利而轻诺,免陷被动,切记切记!
随信附上‘大德通’银票五万两,汝可速速招募得力护卫,以策万全,另有一枚‘四品升元丹’,乃宫中秘藏,于稳固根基、冲击关隘有奇效。
闻沈苍已晋六品御器师,吾心甚喜,你将此丹予他,助其早日积蓄真元,更上层楼,汝待下宽厚,伯父亦感欣慰。
时局诡谲,汝务须谨慎再三,遇事多思,不可再逞血气之勇!
伯父八达手书
天德九十七年八月廿九日
信末附着五张厚实的银票和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氤氲着温润紫气、丹纹繁复的玉盒。
“王奎背景复杂?切莫轻求其助?”
沈天捏着信纸,心里不禁啧了一声。
沈八达的提醒也太晚了。
我都已经在王奎关照下,升职试百户,还拿了王奎那么多军械。
不过下面还有一句‘后再有馈赠,受之可矣’,也就是好处只管拿,但不要承诺什么。
这句话他很喜欢!
沈天将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沈苍,扬手将那只盛放升元丹的玉盒抛了过去:“老沈,接着!伯父知你晋升六品,特意赏下的四品升元丹,助你稳固修为,早日冲击六品中。”
这丹药是根据先天高手的经络与脊椎特性研创炼造的,他吃了不但没用,反倒会逆冲心脉致死。
沈苍下意识接住玉盒,瞬觉一股精纯磅礴的元力气息透过玉盒隐隐传来。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方正的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深的感激!
四品升元丹!
这对他这等刚入六品的武修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宝物!不仅可省却数年苦修之功,更能极大夯实根基,减少药毒积累!
“谢大老爷厚赐!谢少主!”沈苍声音洪亮,先朝着京城方向深深一躬,随即又转向沈天:“苍必不负大老爷与少主期望,早日破境,为少主分忧!”
沈天点点头,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字迹凌厉张扬:
“伯父大人尊鉴:
奉读手书,备感关怀。家中诸事安好,勿劳挂怀。
家中武备,伯父无需忧心。侄儿现统家兵部曲一百三十众,皆披挂八品符宝重甲,手持八品符文兵刃,弩手五十,皆配八品破罡连弩。更有新募重甲卫队二十人,坚盾利锏,宛若铁壁。
沈修罗修为精进,不日亦将融炼法器,堪为臂助。府邸箭楼林立,防御森严,等闲之辈,难越雷池。侄儿自有分寸,定当谨慎行事,保全己身。
另有一紧要事禀报伯父:侄儿于沈庄西面新得之地张村勘察,意外发觉沈庄附近地脉有异,经初步探查,疑有微弱土、火双属性灵脉深藏!若能以高阶‘六合聚脉阵’引导汇聚,或可化生数十亩灵田!此乃家族万世根基,不容有失。然——
此灵脉所在山谷,近六成膏腴之地尽属费家!水田逾万亩,茶山桑林连绵。费家与我沈家,嫌隙早生,前番其子费玉明在城外红桑镇意图截杀侄儿,已被侄儿亲手诛之!此乃死仇,绝无转圜余地!
今费家虽涉金穗仙种案,然其家主费雷钧已归,正竭力周旋脱罪,或有保全之望。然此獠不除,侄儿寝食难安,灵脉之地亦永无宁日!恳请伯父明鉴,值此费家深陷泥潭、自顾不暇之良机,当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此正其时也!
侄天谨复
天德九十七年八月廿九日”
沈天写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八字时,字迹尤其凌厉,透出森然杀意。
他仔细封好回信,放入“金翎银霄”足上的信筒,又拿了一些水米与补气力的药物过来。
灵禽通人性,食用之后,轻啄了啄沈天手指,旋即化作一道金银流光,穿窗而去,瞬息消失在北方天际。
一日后,京城,御马监提督太监公廨。
沈八达一身蟒袍常服,正于静室中闭目调息,室内檀香袅袅,一片静谧。
倏然,窗外传来熟悉的振翅声,他缓缓睁开眼,金翎银霄已乖巧地落在窗边紫檀木架上。
解下竹筒,取出薄绢信纸。沈八达的目光起初平静,待看到“疑有微弱土、火双属性灵脉深藏”、“或可化生数十亩灵田”字句时,他那双阅尽沧桑、深藏不露的眼眸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灵脉?!”
一声低沉的惊疑脱口而出,沈八达猛地从蒲团上站起,宽大的官袍袖口无风自动!
他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惯常的沉稳被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取代。
火土双灵脉?数十亩灵田!
纵使是他这等位高权重的内廷大珰,也为之动容。
他强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继续往下看。
当看到‘近六成膏腴之地尽属费家,水田逾万亩…’、‘前番其子费玉明在城外红桑镇意图截杀侄儿,已被侄儿亲手诛之!此乃死仇,绝无转圜余地!’时,沈八达眼中的震惊又迅速转化为彻骨寒芒与一丝激赏。
这小子冒死揭开金穗仙种案极其不智,然而此子心存善念,心系乡梓黎庶,又让他欣慰。
而此时沈天又在这封信中展露出他的果决狠辣!
这已非是简单的仇恨与寻常田产之争,而是关乎沈氏一族能否真正跻身世家豪门的万世之基!
他踱步到书案前缓缓坐下,一边用指节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边死死地看着信中那‘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八个力透纸背的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戾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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