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狂喜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问另外两个过了没。
“都过了!”尤幕友笑道:“而且苏满还高居第三,也非常优秀啊!中秀才已经十拿九稳了。这回你们老苏家八成要双喜临门,三阳开泰都有可能!”
“是吗?”众人又是一阵兴高采烈,苏有金乐得合不拢嘴道:“我就知道春哥儿这回肯定行!”
“哎呀呀,熊孩子这回可算过了……”大伯娘也忍不住抹泪道:“今天真跟做梦似的!”
“嫂子,再掐一把吗?”小婶跃跃欲试。
“去你的,趁机出气是吧?”大伯娘白她一眼,刚才让她掐得,这会儿还疼呢。
“尤先生说‘都过了’的意思是,连我家有才也过了?”老爷子巴望着尤幕友。
“当然了!”尤幕友含笑点头道:“允文贤弟虽然名次不算太高,但也是首场就出了圈,以州试之难,难能可贵了。”
“哎呀,这真是祖宗保佑啊!”可把老爷子高兴坏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便要拿私房钱赏尤幕友。
“不用不用,”尤幕友忙笑道:“等二位中了秀才,我还会来报喜的。到时候再跟老爷子讨赏不迟。”
说着他招招手,书童便奉上了一封红绸包裹的银子,对老爷子笑道:“这是县里赏给苏案首的,奖励他为本县争光!”
“谢大老爷恩赏。”苏有金忙双手接过来,没留神手竟然一坠。
他马上估出红绸里是一百两银子,这是在太平镇收门摊费练出的本事……
苏有金不禁吃惊道:“这么多?”
尤幕友笑道:“不如此,不足以激励本乡学子砥砺前行啊。”
说着压低声音道:“这钱走的是公账,我尽量给你们多支一点……”
“明白明白,多谢老父母,多谢尤先生!”苏有金了然点头。显然这一百两里头,不光有大老爷那一份,还有尤幕友的一份。
尤先生还真是会过日子,拿公家的钱做人情,这样就不用自己再另包红包了……
“有喜,快去庆云楼叫一桌最好的席面!”苏有金高声吩咐道:“有力,把七叔叫来,咱们陪着尤先生好好喝一个!”
“正要讨杯庆功酒喝。”尤幕友笑眯眯道:“那学生就不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爷子笑得眼都眯成了线,又掏出蒌叶卷跟尤幕友对着嚼起来。
谁知屁股刚坐热,衙门便来人催尤幕友回去。
“先生,大老爷有急事儿!”
“好,我这就回去。”尤幕友点点头,对老爷子歉意道:“当差不自由,这酒只能改日再喝。”
“哎好好,正事儿要紧。”老爷子也不好挽留,便跟儿子将尤幕友送到门口。
待尤先生坐着马车离去,老爷子便吩咐大伯道:“给二郎滩报喜,让老族长替咱们上供,感谢祖宗保佑!”
“功名旗杆也该准备了。”大伯道:“旗杆好办,但夹杆石费时间呀。”
“好,去办吧。”老爷子点点头,嘱咐道:“一定要用最好的料子,不要怕花钱,将来秋哥儿肯定还要挂旗的!”
“明白,我去讨根金丝楠!”大伯便兴冲冲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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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幕友赶回县衙,来到签押房,便见卢知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东翁这是怎么了?”尤幕友看一眼桌上两个信封。
“你自己看。”卢知县两腿架在书案上,气哼哼道:“有没有这么不要脸的?!”
“是。”尤幕友赶紧拿起信来一看,其中一封是田总管禀报州里的情况,几乎用全部篇幅讲述了贾知州的神奇操作……
看完他就知道,卢知县为什么气成这样了。
“贾一旦都两榜进士、阁老门生了,还他妈这么不要脸!”卢昭业黑着脸骂道:“让他这么一折腾,所有人都看他的戏去了,谁还会在乎本官之前的表演?”
“模仿我就模仿我吧,还让我无路可走,不当礽子!”卢知县气得口不择言,连骂了顶头上司盏茶功夫。
等他发泄完了,尤幕友方道:“东翁息怒,贾知州是上司,州试又在县试之后。我们现在再出招,就有点打对台的意思了,殊为不智。”
“没办法?”
“没办法。”尤幕友点点头,转移他的注意力道:“而且学生以为当务之急,是考虑知州出缺的问题!”
“嗯,这才是我急着找你回来的原因。”卢知县点点头,坐直身子,沉声问道:“你说,老父台真的要辞官吗?”
“都到这份上了,肯定来真的呀。他不辞官不成哗众取宠了吗?很难下得来这个台呀。”尤幕友道。
“那他走了之后呢?谁来接班。”卢知县闷声问道。
“三种可能,要么同知大人升任,但希望不大,要么上面另外派人。”尤幕友道:“要么从下属知县里提一个。”
“你这是废话,一共不就这三种可能吗?”卢知县没好气道:“就直说吧,我有没有戏?”
“东翁当然有戏!”尤幕友斩钉截铁道:“你去岁考核卓异,全省第一。靠着注音符号,省里也都知道大老爷的名号了,如果有人替你说几句话,大老爷接任知州便可水到渠成!”
“该拜哪座庙呢?”卢知县摸着下巴,低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尤幕友笑道:“东翁前几天还跟着他去巡河来着。”
“黄兵宪!”卢知县轻声道。
“没错,黄兵宪不是一般的人物,只要东翁能说动他,这事儿就有七成把握。”尤幕友道。
“黄兵宪这人不好搞,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卢知县有些发愁道:“得他觉得应该推我当知州,他才会帮这个忙。不然我就是送他座金山也没用。”
“黄兵宪不收礼,说明他上进心强,不愿意被这些人情世故羁绊住。”尤幕友笑道:“那就从他的事业上着手,给他个不得不推东翁一把的理由!”
“那就是赤水河工了。”卢知县道:“黄兵宪已经把自己的前途,押在了这条河上,但困难也比他想象的大多了,现在谁要是能帮他把河修好,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摘下来的。”
“那就给他这个承诺!”尤幕友沉声道。
“可万一要是搞砸了,他完蛋之前肯定会先干掉我的。”卢知县苦着脸道:“而且更大的可能是,他不过换个地方当官,但我完蛋是一定的。”
“那就看东翁,想当知州的心情多强烈了!”尤幕友断然道:“是破釜沉舟放手一搏,还是安于现状,继续当你的知县,全看东翁自己的选择了!”
“这还用问?我当然想放手一搏了!”卢知县一捶桌子道:“管他娘的是不是饮鸩止渴,先了了这个心愿再说!”
“这就对了。”尤幕友点头道:“东翁就是不当这个知州,该你担的一样跑不了,那干嘛不名实相符呢?万一要是搞定了,还能名垂青史!”
“你说得对,就河工局那帮人,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正经干事儿的,黄兵宪只能指望我!”卢知县重重点头道:“这个知州我要定了!”
“好,东翁有这个心气,这个知州就非你莫属了!”尤幕友重重点头道。
“嗯,我这两天就去趟泸州!”卢知县下定决心后,进入了战斗状态。就像当年决定推广注音符号时一样……
“还有,现在最要紧的是全县平安,这时候出点乱子就没戏了。”尤幕友提醒他道:
“弘之在信里提到的事,还是办了吧?不能让那一百多个教书先生,真一起来县里讨薪呀!”
“嗯,这个节骨眼上稳定压倒一切。”卢知县点点头,终于松口道:“明天把海瀚叫来,先拨给他一千两银子,稳住那帮冬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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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瀚回家郁闷了一宿,连跟媳妇传宗接代的大事都没兴致了。
“咋,又不想生儿子了?”他媳妇谢氏就不高兴了。
“唉,还生儿子呢?明天我又得给人当孙子了。”海瀚翻过身去,背对着谢氏道:“反正这么多年都没生出来,不差这一回了。”
“下回你想我还不伺候了!”谢氏哼一声,也背对着他。
果不其然,天不亮就有人来敲海家的门,讨薪的先生成群结队进来,坐了满满一堂屋。
“海教谕,咱们可是说好了,等你回来就发薪的。”众位先生围着海瀚道:“我们昨天就知道你回来,今天才上门,够给面子了吧?”
“给给给。”海瀚无奈道:“奈何上头又向县里摊派,大老爷一时也周转不过来,还请诸位再宽限几日。”
“不行!我们已经宽限了几个月了?”先生们的忍耐到了极限,七嘴八舌道:
“家里的娃娃都快饿死了,海教谕你也是当爹的,将心比心啊!”
“我还没当爹,承你吉言。”海瀚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要不给我们发钱,我们就去县衙击鼓,跟大老爷讨个说法!”众位先生红着眼,彻底豁出去了。
“县里不给解决,我们就去州里!州里不给解决,我们就去省里!”
“好!我带你们去县衙!”海瀚也不想再受夹板气了,一挥手道:“谁不来谁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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