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书里人夸的是未来状元郎,不是我,我没那么自恋。一切都是情节需要哈。】
州学宫中,考试仍紧张地进行。
所有人都知道,乡试是大三关中最难的,州府试是小三关中最难的。县试虽然录取率最低,但是能打的太少,实际竞争并不激烈。院试虽然高手如云,但是录取率也高……
所以考生们不管实力高低,都靠到申刻净场时才交卷。
学宫大门缓缓敞开,考生们聚在一起往外走,认识的人互相打着招呼,自然也要问两句考得怎么样?
一群江安县的考生围着个高高瘦瘦,二十来岁的坐堂考生,七嘴八舌道:“继祖兄,这回能不能一鼓作气,再拿个案首回来?”
那高个子考生摇头苦笑道:“没机会了,案首已经定了。”
“怎么,内定了吗?”众考生吃惊道。知道州试最黑,没想到黑成这样。
“那倒不是。”高个子便将明伦堂上午发生的那一幕,讲给了众同乡。
“那跟内定有什么区别?”一众江安考生愤然道:“还没看别人的文章,凭什么就知道那小子是最好的?”
“就是,继祖兄的文章不会比他差的!至少要给个比一比的机会吧?”
“……”高个子默不作声,既没有附和他们,也没有拦着他们。显然他心里是不服气的,但老公祖夸张的反应,又让他不敢轻易表态。
另一边,纳溪县考生也知道了这消息,同样愤愤不平,他们知道自己不够分量,依然拿着本县的案首说事儿。
表面上是替他打抱不平,实际上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元功兄,我们一起陪你,去找老公祖申诉吧?”还有人想撺掇他当出头鸟。
但那个娃娃脸,眯缝眼的元功兄却摇头笑道:“诸位好意心领了,考试期间咱们就别给老公祖添乱了。”
“元功兄,我可不是爱挑事儿的人,但换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有人义愤填膺道。
“没什么好生气的。”元功却看得明白,笑道:“我倒是有些同情那位新科案首。”
“你还同情他?他都州案首了有什么好同情的?”
“我要是他,肯定不想用这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当案首。”元功兄笑道:“头场案首和终场案首又没区别,我宁肯按部就班,考到最后一场才中,那样就不会遭受现在这般非议了。”
“确实。”不少人赞同道:“现在这样,当了案首还挨骂,太不值得了。”
“滋味不一样啊。”却也有人不认同道:“仅凭一篇草稿就被点为案首,这是何等的风光?明天他就能名满泸州!”
“哈哈,他早就名满泸州了!”自然也有人听过苏录的大名。
“那这回他的名声就要传到成都去了!”那人便改口道。
“名高而才弗逮,犹树大而根浅,风至必仆。”元功笑道:“考个秀才而已,搞得压力这么大干什么?”
“哈哈,确实。”众同窗便明白了,元功兄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反倒是泸州的考生们,虽然也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此事,但话题都聚焦在老公祖干嘛要这么出格,却无人质疑苏录的成绩。
他从入学第一天,就在鹤山书院断崖式领先。这在泸州学子眼里,可比这种偶然性极强的案首硬扎多了。
“老公祖这是干啥子?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就连平时言行夸张的白云山,都觉得贾知州太过了。
“确实,过犹不及呀。”雷俊点头道:“这下得多少人盯着苏弘之?大宗师也一定会重点查问的。”
“好在苏弘之学识过硬不怕查,”白云山笑道:“不过仅凭一篇草稿,就压住全泸州的考生,很难让人信服啊。”
“是啊,恐怕麻烦还在后头呢。”雷俊轻叹一声,虽然跟苏录不是一个班,但在州试时大家是同校,他们还是希望自己人好的。
~~
说话间,考生们走出了学宫街,跟栅门外的家人汇合,听他们说案首红榜已经贴出来了,便纷纷过去查看。
不一会儿,告示栏前就里外三层挤满了人,后来者根本看不清榜上的字了,便对前面的人请求道:“念一念嘛。”
告示栏前的考生,便大声念起了案首已出的公告。
“胡闹啊这是!我们不服!”好多人还没听说过这事儿呢,闻言彻底炸了锅。
“我们要见老公祖,我们要讨个说法!”
“就知道你们不服,老公祖把文章都贴出来了!”好在各校的先生们都在,而且已经看过那篇文章,为了避免局面失控,赶紧吆喝道:“大声念出来让大伙儿听听,他到底配不配!”
“……”街口的喧哗声变成了低沉的嗡嗡声,考生们愤愤住嘴。有那没考好憋着火的,准备听两句就开骂。文章这种东西,只要想骂,总能找到骂的地方。
谁知竟来了个开口跪——
“孝者,憾之极也,悔之晚矣!”
破题十字如晨钟暮鼓,一下子就震撼住了所有人!
那些憋着劲儿想要说不好的,愣是硬生生张着嘴,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就像一首普通的唐诗,你说不好也就罢了。但要是换成《登鹳雀楼》《将进酒》《枫桥夜泊》你若还说不好,那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场中彻底没了任何噪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着这篇字字玑珠、句句血泪的雄文。
念到八股部分,念诵者也被这篇文章强烈的感情所感染,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每一个字都像要挣破束缚,才能从喉咙中迸出一般。
偏偏是这种暗哑艰涩的声音,跟文章中那锥心刻骨的悔意最是搭配。
幽咽泉流冰下难,别有幽愁暗恨生……
昏黄的暮色中,考生们分明看到了,那一幅幅涌动在字里行间的画面——
有人因为父母去世,悲痛得连《蓼莪》都读不下去,就像当年宰予为亲而悲。
有人看到风吹树木摇晃,就想起父母不在了,而痛哭流涕,就像皋鱼因错过尽孝而悲泣的血泪。
高堂之上,镜子里映出父母的白发,让人满心悲凉;远方的游子就算穿着锦衣,也被尘世的牵绊困着,没法回家尽孝。
有人要外出谋生,依依不舍要向年迈的母亲辞别,看到白发苍苍的老母泪下不停,自己眼泪也流干了……
风雪漫天之夜,却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还要掩柴门凄惨地远去。心中愧疚万分,母亲养子又有何用?倒不如没有啊……
但当他幡然悔悟,回到家乡时,却只能在母亲的坟前,对着讲尽孝的《南陔》诗徒然落泪……
人类共通的情感攥住每一个人的心,让他们难以控制自己情绪,不由自主抽泣起来……
呜咽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在这黑暗的暮色中,不知多少人情难自已,流下了心痛的泪水。
那场面让远远旁观的苏录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当小学生,集体去电影院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时的情形,也许这就是触动了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吧……
连他自己都想哭了。
~~
诵读声结束良久,人们才从那种精神洗礼中回过神来。
那些家在泸州的考生,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家,向父母说声抱歉。
那些外地来赶考的也急着回旅舍,给家里写封信,诉说同样的心情。
苏录也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不配了……
但老是这样风评受害,然后再逆转也不是个事儿啊,不行下次收着点,不再当这个出头鸟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人从背后一下抱住,吓了他一大跳!
“儿子。”苏录刚要来个过肩摔,那人开口了,“为父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孝子……”
“……”苏录那个郁闷,无语道:“爹,稳重点行不行,吓死个人。”
“别,让爹抱抱。”苏有才哽咽道:“没想到你把孝心埋得这么深,为父一直都没发现。”
众目睽睽之下,作茧自缚的苏录不能给老爹上脸子,强忍着不适十余息,哭笑不得道:“可以了吧,松开我吧。”
“好了。”苏有才这才松开他。
就连春哥儿也哑着嗓子道:“你这篇文章写得太有感染力了,我都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这不是跟大哥学的吗?”苏录笑道。
“不是,我那是野路子,你这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春哥儿却敏锐道:“情感共鸣这一块,比我厉害多了。”
“大哥真厉害!”苏录佩服得直竖大拇指,老山长所授的‘不吐不快’,无招胜有招,没想到大哥还是能看出来。
“少来,你这篇文章就够我学上几年的。”苏满摇头道:“本来以为咱俩的差距有限,孰料还是难以望你项背。”
“可没那么大。”苏录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让我再写第二篇,我也写不出来了。”
“这样的文章你还想写几篇?”苏满也不禁笑道:“写出一篇来都是祖宗保佑了。”
说着又忍不住道:“怎么样,早晨拜了拜管用了吧?”
“管用管用,我今天也文思泉涌。”苏有才使劲点头道:“回去把文章默给你们看看,能不能直接出圈?”
“这么有信心?”苏录苏满闻言大喜。
“那当然了,有祖宗保佑嘛!”苏有才大笑道。
他也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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