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文森特上校听完带队警探的详细汇报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几乎要气笑了:“舞台?布置好的场景?也就是说,我们是被一个蹩脚的三流画家和某个混蛋给耍了?”
警探无奈地回答:“目前看来,是的,上校。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发生过命案。
墙上的字是颜料,戒指是道具,粉笔轮廓显然是后画的。
房主斯坦·默多克收钱跑路,是关键人物,但目前下落不明。”
霍华德·文森特烦躁地挥挥手,让警探离开。
他感到无比棘手——如果立刻再次发表声明,坚称一切都是人为制造的骗局,与苏格兰场无关,公众会相信吗?
在《血字的研究》连载造成的狂热氛围下,这种声明很可能再次被解读为掩饰。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流言只会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秘书埃弗里又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埃弗里的表情既有急切,也有担忧:“上校,关于目前的局面,我……我还有一个想法。”
霍华德·文森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吧,但愿这次你的‘好主意’不会让苏格兰场彻底变成一个马戏团。”
埃德加·埃弗里咽了口唾沫:“上校,既然我们已经确认那里没有发生命案,现场的一切都是人为布置的。
那么,堵不如疏——我们何不……利用一下这个现场?”
霍华德·文森特挑了挑眉:“利用?”
埃德加·埃弗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高明:“是的,我们可以选择几家信誉较好、影响力大的报纸记者……
对了,再挑选几位在现场的普通市民,让这些人在我们的人全程陪同下,进入空屋内查看情况。
让我们的人当场向他们指出,墙上的‘血字’是颜料,地上的轮廓是粉笔画,戒指是道具……
让这些‘见证人’亲眼看、亲耳听,确认这里只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恶作剧现场,根本没有发生过里的情节。
然后,通过这些记者和市民之口,向公众澄清事实。
这样得来的‘真相’,岂不是比冷冰冰声明更有说服力?”
霍华德·文森特沉默了,CID(刑事侦查局)成立不过两年时间,怎么处理媒体舆论还缺乏经验。
埃德加·埃弗里的这个提议,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操作得当,或许真能扭转舆论……
他权衡再三,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被动等待只会让苏格兰场更加狼狈。
霍华德·文森特最终下定了决心:“好吧,埃弗里,就按你说的办。这次你给我盯紧了,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挑选的记者和市民必须谨慎,陪同的警探要选最稳重、口才最好的!马上就进行!
我要让那些被冲昏头脑的人,亲眼看看所谓的‘血字之谜’是多么可笑!”
埃德加·埃弗里见建议被采纳,顿时精神焕发“是!上校!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
七月二十九日下午,阳光勉强穿透伦敦上空的阴霾。
桑默利巷的空屋前,气氛比前一天更加热烈。
在警察的严密控制下,一小群被选中的幸运儿,包括《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的记者,以及几位自称是《血字的研究》忠实读者的银行职员、教师和商店老板……
怀着激动不已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一位高级警督的带领下,跨过了那道神秘的警戒线,进入了空屋。
埃德加·埃弗里亲自在现场督阵,不断对陪同的警探使眼色,示意他们按计划行事。
警探们尽职尽责地开始讲解:
“墙上的红色字迹,经过验尸官鉴定,不是血液,而是某种特制的红色颜料,模仿了血液流淌的效果……”
“地上的这个白色人形轮廓,是用粉笔画上去的,显然是为了模仿中死者的姿势……”
“这枚戒指,材质普通,没有任何佩戴痕迹,更像是一件道具……”
……
然而,警探们很快发现,他们的讲解几乎成了背景音。
进入现场的记者和读者们,根本无心聆听这些“扫兴”的解释。
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完全沉浸在了一种“角色扮演”的狂热中。
“看!这个角度!福尔摩斯当时就是站在这里观察尸体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教师模仿着想象中的侦探,用手比划着。
“戒指滚落的位置!这一定暗示了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系!”
银行职员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铅笔,煞有介事地记录着。
“颜料?我不信!警探先生,我看这就是血液!”
《每日电讯报》的记者一边拿着本子,一边反驳警探的解释。
他们甚至开始自发地“推理”起来:
“凶手选择在这里作案,一定是因为这里偏僻!”
“这是德语‘复仇’的意思,说明凶手可能是有德国背景,或者想嫁祸给德国人!”
“只看屋子是不够的,我们还要去外面看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脚印!”
……
警探们试图将他们拉回“现实”,但他们的努力如同泥牛入海。
这些被选中的人,与其说是来寻求真相的“见证者”,不如说是来亲身参与一场大型沉浸式戏剧的“演员”。
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华生医生”,正在协助伟大的福尔摩斯勘查现场,而不是来听苏格兰场宣布“游戏结束”的。
陪同的高级警督看着眼前这群陷入集体臆想的人,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绝望。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脸色渐渐发白的埃德加·埃弗里,忽然有些幸灾乐祸……
——————
第二天,伦敦各大报纸的头版并没有出现苏格兰场期望的“真相大白”。
《每日电讯报》的标题干脆是:《深入“血字”现场:神秘氛围浓重,疑点重重未解!》
《泰晤士报》的报道相对克制,但也在细节描述中暗示警方解释未能完全令人信服,并详细记录了现场“福尔摩斯迷”们的各种推测。
而那些小报更是极尽夸张之能事,将记者们在现场的“推理”和“发现”添油加醋地报道出来,仿佛他们真的找到了命案发生过的铁证。
公众读到这些报道,非但没有被“澄清”,反而更加兴奋。
苏格兰场允许记者和读者进入现场的行为,本身就被解读为一种“默认”;
而记者和读者们在现场模仿福尔摩斯进行推理的趣闻,则让整个事件增添了几分荒诞又迷人的色彩。
“连《泰晤士报》的记者都觉得警方说法有问题!”
“看,真正的侦探爱好者都能看出现场的奥秘!”
“苏格兰场这是没办法了,才想出让外人进去看这一招吧?结果反而露馅了!”
……
流言在酒馆、俱乐部、咖啡馆和家庭餐桌上传得更凶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字被提及的频率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贝克街21B的窗户下,虽然人少了些,但仍有不死心的人在守候。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即将在明天发售的《良言》杂志下旬刊。
整个伦敦,乃至整个英国通的读者,对《血字的研究》最新连载的期待,都被这场荒诞的大戏,推向了沸腾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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