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身子,不该撑这么久。
如今是章武二年。
如果按照后汉历法,现在已经到了建安六年。
这个时间段,离袁绍咽气基本上也不太远了。
刘邈有时候都想去拜拜关二爷,让袁绍干脆死在邺城,然后自己发兵北上,直接统一天下算了!
但显然,老天这一次,貌似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可刘邈还是想亲眼看看,看看袁绍如今的状态究竟如何!
翌日,斥候来报,袁军大规模士卒出现在了大河北岸。
三日后,大军渡过大河,有斥候亲眼看到袁绍那面明黄龙纛。
五日后,不需要斥候来报,刘邈登上城墙,就能够看到越发萎缩的济水对岸有着大量的骑兵巡逻、视察。
十日后,一座简陋的大营就已经出现在了济水北岸。
大营简陋,军队就不简陋。
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了边界,里面的缝隙全部都被袁军的士卒、营帐、旌旗遮蔽。似一道铁幕,更似一道山岳横亘在北方,使得这本来空旷的原野终于出现了其他的景观。
每每生火做饭时,各个营中升起的炊烟就已经能够托举起天上的云朵,然后雾蒙蒙的一片,有的时候吹起北风,定陶这边的汉军士卒甚至能从早上闻到夜里。
“人多就是好啊!”
定陶城墙。
刘邈趴在城墙上,睁大眼睛想从对面的营中寻觅到袁绍的迹象。
但很遗憾。
面对这样一座山岳时,想要寻找到袁绍的所在不亚于大海捞针。
周瑜此时在旁边也是皱紧双目。
“对面营地,都没有设置栅栏。”
“正常,袁绍肯定是想要夺取定陶作为根据,好专心与我军作战。”
现在,定陶、彭城、淮南、陈留这四面围出的,便是汉赵两军的战场。
袁军想要进入战场,总要找到个门不是?
“子敬。”
“喏!”
此战,一应人等都尽数抵达前线。
“朕记得之前你遍访诸侯,就是没见到袁绍?”
“是。”
“现在想不想去见见他?”
鲁肃抬头一看,见那袁军构成的山岳,非但不觉得惶恐,反而莫名有些兴奋!
“当年与陛下榻上对策,如今总算是到这一天了!”
经鲁肃这么一提,刘邈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年在舒城与鲁肃的榻上策。
“子敬当年就说曹操和袁绍之间必然有一战,还笃定是袁绍能赢……当时朕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朕的眼光却是不如子敬。”
袁曹之战,刘邈一直都以为赢的应该是曹操。
但一想到正是因为自己,曹操才没有得到淮南、徐州,甚至连南阳都是刘邈之前借给他的,刘邈就觉得自己貌似输的不冤……
“去见见袁绍!抬头挺胸!”
刘邈将一封信件拍在鲁肃胸前。
“去吧!子敬!”
“喏!”
鲁肃身穿绣衣,宽袖、束腰,配组绶,头戴前有山,展筩为述的九寸高山冠,持八尺节杖,顶端竖黑红节旄,神情肃穆,以汉使之名出使赵军大营!
这还是两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有明面上的使者往来。
乘一叶孤舟,只鲁肃一人,单刀赴会,已入袁营!
待鲁肃走到近前,才愈发能感受到这座袁营的压迫,感受到当今天下人口数量最多国家的压迫。
在对岸的定陶,虽能听见声音,却并不震耳欲聋。
可在此时,所有的声音都能灌入鲁肃耳中,尤其其中不少还是咒骂之声,更是让鲁肃都有些恍惚,似以为自己面前当真是一座山岳。而现在这山石上却长出了人头,长出了舌头,密密麻麻,朝着自己的方向啐着唾沫,要将自己拉向幽冥黄泉。
“叮咚!”
骤然间,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这一道声音,仿佛是将一切嘈杂都给驱赶出去,只留下空明与平静。
声音的来源,自然便是鲁肃手中的节杖。
“呼~~”
鲁肃从方才的不能自已中拔了出来。
他重重跺脚,手中节杖也更为响亮!
鲁肃没有回头,但他却知道,此时大汉的天子,大汉的士卒,大汉的百姓都在看着他。
纵使真的是山岳横亘在前,山石尽数成了精怪又如何?
鲁肃抖了抖手中节杖。
现在,他不是赤手空拳来到这里的鲁子敬!
现在,他是背负着四百年大汉气运的大汉使者!
汉高帝、汉太宗文皇帝、汉孝武皇帝,汉光武皇帝……
萧何、韩信,卫青、霍去病、张骞、苏武、傅介子、班超……
这么些人在身后,便是旌旗蔽日,刀戟如林,又有何惧哉?
想到这些,鲁肃本来因为恐慌而有些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其紊乱的步伐也渐渐化为镇定,闲庭信步的朝着袁营走去!
袁军士卒看到这一幕,骂的是更加凶悍。但是奉袁绍命令出来迎接鲁肃的郭图却眉头一皱。
鲁肃云淡风轻,在距离辕门十步的时候停下脚步。
站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到袁军士卒眼底的凶戾还有箭矢的锋芒。
但鲁肃此时眼中尽是蔑视。
如此当即有校官怒斥:“汝乱臣贼子,怎敢来此?”
鲁肃朝对方看了一眼,便毫无兴趣的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汝是哑巴吗?这刘邈怎么派来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来觐见天子?”
随着对方说这第二句话,鲁肃才终于不紧不慢整理衣袍,端起双臂——
“吾为大汉使者!能与我交谈的要么是藩属之君,要么是夷狄之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
鲁肃在醒悟了自己如今背后是四百年大汉后,瞬间沾染上了几分狂气。
“但吾今日心情不错,你若是想知道,倒也不是不能与你说上一二!”
鲁肃扫过这些还在一边咒骂,一边看热闹的袁军士卒:“吾且问你们!你们这些人,当没当过汉人?”
“你们这些人的祖宗,当没当过汉人?”
“如今不当汉人,却要去当什么赵人,做他袁氏的家奴,这算不算是数典忘祖?大逆不道?”
鲁肃声如洪钟,让对方的嘈杂声都陷入短暂的一个寂静。
“汝等不知羞耻就罢了,竟然还敢来到此地?”
鲁肃重重跺了两下节杖。
“看清楚!吾为汉使!为大汉天子的使者!”
“大汉以忠孝治国,汝等竟然要朝着大汉天子发动进攻?”
“一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当真是羞了先人!大汉三老的教诲,大汉儒士的传承,都被你们吃到狗肚子里了不成?还是说,汝等之母皆为小婢,不懂得这些道理,所以才没人教你们吗?”
鲁肃此时,当真是骂的痛快!
四百年大汉的惯性,简直强大的恐怖!
或许那些世家豪族,那些功勋贵族已经接受了袁赵的存在,但存在不过数年的袁赵,在百姓心中拿什么去和存在了四百年的大汉相比?
眼见对方气势弱了几分,鲁肃却是得理不饶人,一浪更比一浪高!
“吾听说,尔等此次军中,竟然还有乌桓和匈奴?”
鲁肃决定,来波大的!
“蛮夷者,禽兽也!”
“汝等与禽兽为伍,难怪是忘了这伦理纲常!”
“既然如此,汝等还保留什么诸夏衣冠?直接学胡人剃发易服,留着根金钱鼠尾辫不好吗?”
嘭!
一声巨响!
无数袁军士卒双目血红!恨不得现在就冲过来将鲁肃撕成碎片!
鲁肃骂的太脏了!
从道德角度骂不配为汉人就算了,竟然还直接将他们袁军士卒开除了诸夏!
河北百姓,多少人和乌桓、匈奴有着血仇?
鲁肃拿这戳他们肺管子,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直躲在背后,冷眼看着鲁肃的郭图也急了!
他认识鲁肃。
为人方严,内外节俭,不务俗好,能属文辞,思度弘远,有过人之明。
可谁能料到鲁肃敢在千军万马面前骂的这么脏?
要不是在金陵和鲁肃见过许多次,郭图都以为是有人披着鲁肃的皮过来骂街!
郭图迷茫的看着鲁肃手中的节杖。
难不成,鲁肃的勇气是这玩意给的?
成为汉使,竟然真的能够判若两人?
郭图来不及思索这些,一个箭步上前迎了过去:“子敬!许久不见!”
郭图满脸堆笑,以为自己的和善能够让鲁肃偃旗息鼓。
但显然,郭图没有拿过节杖,不知道那节杖的份量!
“呦!这不是公则吗?确实好久不见!”
“上一次,你与袁绍长子袁谭到金陵探亲的日子可不短啊!今日,你是不是还想与我去到金陵再探一次亲?毕竟,如今汝南袁氏的嫡系袁耀,可就在金陵待着呢!”
鲁肃……他还在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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