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维扬的目光隔着茶杯氤氲的热雾，平静地看向所有竖起耳朵的学者。
“二号管理员，我和他的关系……”他略微停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最终选择了那个既模糊又带有一定分量的词：“是某种意义上的伙伴。”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我能与他进行直接交流。其他人说话他不一定在意，但我说话，他会听。”聂维扬继续道，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一直知道我的具体方位。我身上的一些……特殊之处，以及我知道的情报，不少与它有关。他给过我一些帮助，或者说，‘投资’。”
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所以，如果我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危及生命的重大麻烦，他或许会赶来支援——当然，这只是‘或许’。
“他太神秘了，行事逻辑也并非我能揣测的。”
在聂维扬的话里，二号管理员是一个强大、神秘、与他有特殊联系但并非完全受控的外部存在。
这既能解释他的情报来源和部分异常，又能留下足够的模糊空间和不确定性，避免任何人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依赖或过度窥探。
学者们消化着这番话，眼神各异。
震惊、恍然、怀疑、思索……种种情绪在无声中交汇。
无论如何，一个能与那种疑似‘星球管理员’级别的异常存在建立伙伴关系的个体，其本身或许就已经超出了常规认知。
许多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那个问题：聂维扬，他真的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吗？
对此，聂维扬没有等任何人组织好语言发问，便开口道：“我是人类。”
他的声音清晰而肯定。
一个坐在后排、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学者，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谨慎，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
“哪……哪一代人类？”
真是尖锐的问题……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聂维扬。
而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目光扫过那位年轻学者，坦然回答：“本代人类。和你们一样。”
不管在场的人信还是不信，他对此都说了实话。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沉默之中。
承认？质疑？接受？各种念头在众人心中翻滚，但没有人再出声追问。
聂维扬站起身，椅子腿与光滑地面摩擦，轻微声响打破了会议室里凝滞的空气。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今天的交流就到这里吧。”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讨论了一些寻常的学术问题，“关于链接避难所、挖掘服务器、探索海沟坐标的后续事项，如果需要我提供帮助，可以再联系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那些依旧处于信息过载状态的头脑，提出了一个清晰得近乎直白的行动建议：
“如果你们乐意听取一个建议：优先集中力量，把回归教派渗透进来的触手彻底清理干净。然后，启动服务器，尝试修复或者说激活星球本身的防御屏障。
“在此基础上，建立覆盖泛亚地区的局域网——至少，先让华夏内部重新连成一片。”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强制意味，只有一种冷静的陈述，“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不是吗？”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会议室大门，动作流畅而毫无留恋。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合拢，将一屋子思绪万千、心情复杂的学者和高层人士留在原地，继续努力消化着这短短时间内灌输进来的、足以重塑世界观的巨大信息量。
然而，他沿着走廊走了还没几步，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略显紧张的呼喊。
“聂先生！请等一下！”
聂维扬停下脚步，转过身。是那个之前提问很尖锐的年轻学者，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激动和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嗯？”聂维扬发出一个简单的疑问音。
“您……不是，你知道这么多信息，而且……这么强。
“为什么，你不选择利用信息差让自己变成唯一的强者，统治所有人类，消灭一切异见者，建立绝对集权，按照你的想法去塑造这个世界？”年轻学者紧紧盯着聂维扬的脸，只是没有和他的目光交汇：“杀人立威，放火清扫，屠城震慑，灭国收割……摧毁旧时代的一切规则，这对你来说不难吧？这样做的效率最高，不是吗？你只需要产生那个想法，然后……提起勇气去执行它……”
“勇气不是用在这里的。”聂维扬微微摇头：“难道杀人放火，屠城灭国，摧毁规则，把生命扔在脚下践踏，这是唯一的选择吗？”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如果是这样，那我做不到。
“我不是神，也不是机器，我做不到这个，至少现在不行。”
“那你是什么人？”年轻学者提高声音：“你的精神力在天文学者眼里，简直跟太阳一样！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不能说明任何事。事实上，我是个普通人。”聂维扬说，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仿佛来自和平年代祝福语录的话：“至于我想要什么……我希望世界和平。”
“你？普通？世界和平？”年轻学者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脸颊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反驳‘普通’，却对‘世界和平’这个目标一时不知该如何置评。
身处这样的时代，谁能对‘和平’提起讽刺的笑脸？
被死亡与危机摧残过的人，没谁会不喜欢和平。
聂维扬却是咧嘴笑了，尖锐獠牙的寒光一闪而逝：“我不普通吗？”
这恶趣味把年轻学者惊得往后倒仰了一下，却还是坚持道：“你这样子，你这性格……你普通吗？普通人可不能跟你比……”
“如果你觉得我不普通，那你也可以说，我是个正常人。或者，我是个人。”聂维扬微笑道：“人可以是这样的。普通、正常也不是错误，更不低下。”
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年轻学者很紧张，但他还是回答道：“……万毅。”
“你很好，万毅。”聂维扬说，“保持怀疑和前进的力量，也保持怀疑我的态度、保持追根究底的态度。人类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会议室的门又打开了，几个学者慢慢踱步出来，望着聂维扬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神色各异。
一个年轻女学者吐槽道：“……这心态简直比小紫书的宝宝辅食tag还宽容。
“不管他是不是人，他都是友方单位，这没错吧？”
旁边的几位同事互相看了看，沉默了几秒，最终纷纷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吧。”一个中年学者推了推眼镜，“至少从现有行为来看，没错。”
(爱腐竹小说网http://www.ifz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