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上的自然不是货架,而是不远处那些粗粝木桩支起的、用于悬挂尸体的——犯罪人员遗体陈列架。
是的,它就叫这个名字……
眼前的集市喧闹而富有生气,与远处那几具无声的‘警示物’形成一种奇异的共存。粗略看去,大概有四列摊位,排布井然有序。
在这里头,大多是英江市的官方人员在用标准化物资——药品、燃料、基础武器——与周围聚落的人交换各种特产。
变异兽肉、兽筋、采集的植物、手工鞣制的皮革、还有一些品相不错的野生水果和草药。也有零星几个摊位是来自周围聚落的人在出售自己的手艺——修补衣物、打磨刀具、或是展示着某种捕捉小型变异生物的巧妙陷阱。
其中最大、最显眼的摊位设在集市中央,由几张厚重的木桌拼成,后面站着几个工作人员,虽然穿着统一制服但神态颇为随和,令人心情放松。
桌子上方拉着一道鲜红的横幅,用浓墨写着【英江欢迎您!】的字样。
更令人哑然的是,横幅下方还不知道被谁粘了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江北】。
聂维扬:“……”
好吧,就算是换了个星球,换了个时代,甚至可能都快换了个物种,人类骨子里某些东西也还是是顽强得可怕。
比如抽象。
他情绪都差点不连贯了,摇摇头将幸运签收起来,迈步走了进去。
江风在这里变得柔和了些,混杂着人群的汗味、生肉的腥气、烤食物的焦香、草药的清苦、以及江水泥沙的土腥味。
阳光透过不算太厚的云层,落在人们忙于交易而挥舞的手臂上,落在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上,也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和高耸冰冷的大桥之上。
这是一个混乱、粗糙,却又充满奇异活力的场景。
等到聂维扬穿过人群,走向那个中央摊位……或者说展台,他才看清,那展台旁边还立着一块精雕细琢的石牌,上面用粉笔写着【手艺大舞台】,下面还有一行稍小点的字:【有能你就来】。
聂维扬:“……”
台上有十几个人埋头干活,每人面前放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粗糙青石和一套雕刻工具。
他们正全神贯注地在石头上刻画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而看台下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通过上空展开的一道水镜观看选手们的手艺,不时低声议论,或发出轻微的赞叹。
聂维扬已经知道了这里在做什么,但他在外围看了一会儿,还是偏过头,小声问旁边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男人:“劳驾,问一下,他们这是在刻什么?”
那男人正看得入神,被打断也没不耐烦,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刻名单呢。”
“名单?”聂维扬目光扫过那些已然显现的、密密麻麻的名字,“什么名单?”
男人闻言,脸上的轻松神色收敛了些,他转过头,目光投向集市之外,那座横跨大江、在阳光下显露出宏伟轮廓的巨桥。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还能是什么名单……
“在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地方,想打通天堑,建起这样一座能让人和车安稳过江的桥……怎么可能不填人命进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一些:
“他们的名字要立在桥头。”
聂维扬顺着他的目光,再次望向那座巨兽般的大桥。他的视线变得锐利而深邃,瞳孔舒张收缩调整视距,轻易地穿透这段距离,将大桥之上的细微动静尽收眼底。
阳光下的砼铁结构依旧冰冷强硬,但他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冰冷的建筑奇观,而是一条牵连英江市两边的、苍劲勃发的血脉。
有多少人的命,永远倒进了这条江?
这个问题不用出口,他就知道答案。
——三百三十万。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带着敬意,看了一眼这座看似氛围轻松的擂台。他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人遗忘了那些牺牲,他们只是在继续往前走,就像故市,就像朗城,就像他见过的每一个人。
“谢了,兄弟。”聂维扬对那男人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刚才的解答。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与他橘黄的头发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和谐感。
“客气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他说话带着点北方口音,爽朗直接,“我看你面生得很,刚到这地界?”
“嗯,从南边过来,打算过江去北边看看。”聂维扬简单回应,目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对方头顶。
对方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短耳朵,披着附加了某种法术的斗篷,但身后有一条体积庞大的尾巴,撑起了斗篷布料。
这血统特征很鲜明,但那张端正的、带有明显华夏人轮廓的脸,又冲淡了这种非人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奇异的协调。
尤其是对方眯起眼睛笑的时候,总让聂维扬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尽管他确信从未见过此人。
“嘿,那敢情好!就是过江得按规矩来,盘查严。”男人很是健谈,他主动伸出一只手,那手上也覆盖着一层细细的橘黄色绒毛,指甲厚实略弯,显然血统纯度超过了50%:“认识下,郎奔野,德鲁伊。可能听着有点怪,但这确实是爹妈给起的名字。”
“郎奔野?好名字。”聂维扬语气温和,伸手与他相握,手套完美隔绝了自身低于常人的体温。
“圣骑士,聂维扬。”他报上名字。
“嚯!圣骑士!”郎奔野的淡金色眼睛亮了一下,耳朵似乎也微妙地动了动,显得很有兴趣,“这可是稀罕职业,厉害啊……不对,这名字……”
“德鲁伊也很重要。”聂维扬说。
他说的是实话,在这种环境下,能沟通自然、催生作物或是驯养变异生物的职业者,对一个聚居地的生存至关重要。
“哈哈,四处溜达,混口饭吃罢了。”郎奔野摆摆手,看上去很是豁达,他还在纠结聂维扬的名字,下一秒,他突然脸色一变:“聂维扬?那个聂维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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