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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弹指间,毛草灵身处这异世大唐的乞儿国,已整整十年。
十年,足以让一个懵懂少女成长为执掌凤印、母仪天下的国母;十年,足以让一个积弱不振的边陲小国,蜕变为商贾云集、仓廪充实、兵甲精良的塞上强邦。
又是一年乞巧节,亦是乞儿国特有的“凤翔节”——为纪念十年前凤主毛草灵入主中宫、开启乞儿国新纪元而设。今年的庆典,尤甚往昔。
都城“凤栖城”张灯结彩,万人空巷。从皇宫延伸至主街的御道两旁,挤满了欢呼的百姓。他们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眼中洋溢着对如今富足生活的满足与对高台之上那对至尊夫妇的由衷爱戴。
皇宫最高的“栖凤台”上,皇帝轩辕毅身着绣金黑龙袍,虽年届四旬,却因国事顺遂、伉俪情深,更显英武沉稳,眉宇间是掌控乾坤的自信与威严。而在他身侧,并肩而立的,正是凤主毛草灵。
十年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糅合了少女灵动与母性光辉、智慧锋芒与温婉气度的独特风韵。她身着金丝绣制的百鸟朝凤宫装,头戴九尾凤冠,珠翠摇曳,光华夺目,雍容华贵,令人不敢直视。唯有那双穿越时空而来的眼眸,在望向台下子民和身边夫君时,会流露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睿智与深沉情感。
“吾皇万岁!凤主千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彻云霄。
轩辕毅紧握着毛草灵的手,侧头低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骄傲:“灵儿,看,这是我们的江山,我们的子民。若无你,断无今日之盛景。”
毛草灵回以温柔一笑,反手握紧了他宽厚的手掌。这十年,她从一个被迫和亲的“替身”,一步步成为与他并肩治国的真正伴侣。她引入的轮作制、改良的纺织机、倡导的官营商贸、推行的简易识字法……一点一滴,改变了这个国家的面貌。她帮他平衡朝堂势力,化解后宫纷争,甚至在他御驾亲征抵御外侮时,稳坐朝中,调度粮草,安定民心。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最契合的战友与知己。
盛大的游行、百戏表演、烟火晚会依次进行,将庆典推向一波又一波高潮。夜幕降临,皇宫内举行国宴,百官携眷出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盛世华章。
毛草灵坐于轩辕毅身侧,接受着群臣的敬贺,目光偶尔掠过殿外璀璨的星河,一丝极淡的、属于现代灵魂的恍惚悄然浮现。十年了,那个名为“毛草灵”的现代女孩,似乎已经遥远得像一个模糊的梦。此刻,她是乞儿国的凤主,轩辕毅的妻子,这片土地上无数人的希望与寄托。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是在人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转动。
就在宫廷乐师奏响象征丰收与祥和的《凤求凰》时,殿外传来内侍略显急促的高声通传:
“报——大唐使节,鸿胪寺少卿崔明远,奉天朝皇帝陛下旨意,特来觐见乞儿国皇帝、凤主,恭贺凤翔佳节!”
大殿内的喧嚣瞬间静了下来。
大唐使节?在这个敏感的日子?
百官面面相觑,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一些资历老道的大臣,如宰相慕容恪,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到了什么。
轩辕毅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帝王的威仪让他迅速恢复了常态,沉声道:“宣。”
毛草灵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沉。一种混合着遥远记忆、复杂归属感以及一丝不祥预感的情绪,悄然蔓延。唐朝,那个她名义上的“母国”,那个将她如同物品般送出的地方……
很快,一行风尘仆仆却仪态端正的唐朝使臣步入大殿。为首者正是鸿胪寺少卿崔明远,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他依礼拜见,献上贺礼,言辞得体,恭贺乞儿国在轩辕毅与凤主治下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一番例行公事的寒暄后,崔明远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毛草灵身上,语气变得格外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外臣此行,除恭贺之意外,更奉我大唐天子重要旨意,特来传达于……前安西都护府司马毛易之女,毛草灵。”
他刻意强调了毛草灵“原本”的身份,而非她此刻尊贵的“乞儿国凤主”头衔。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毛草灵和崔明远身上。
毛草灵端坐不动,面色平静,唯有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轩辕毅的眼神则锐利起来,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压力。
崔明远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这微妙的气氛,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朗声道:
“大唐皇帝陛下敕曰:兹有安西都护府司马毛易之女毛草灵,十年前代天家公主和亲乞儿国,柔远能迩,克尽厥职,维系两国邦交,功不可没。今十年之期已满,朕感念其功,特旨召其返回大唐。念其出身名门(虽为罪臣之后,但皇帝开恩抬举),品行端淑,特册封为‘国后夫人’,享正二品诰命,赐府邸、田产,荣养长安,以彰其功,以慰其劳。钦此——”
旨意念罢,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十年之期已满”!
“召其返回大唐”!
“册封国后夫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毛草灵的心上,也敲在在场每一个乞儿国权贵的心上。
原来,当年那场和亲,竟还有一个“十年之约”!原来,他们敬若神明的凤主,在大唐皇帝眼中,始终只是一个临时的“替身”,一个期满即可召回的工具!
慕容恪等知悉部分内情的老臣脸色凝重。他们隐约知道凤主并非真公主,却不知有此约定。
而那些不知情的百官和皇亲国戚,则是满脸的震惊、错愕,随即涌起的是强烈的不安与愤慨!
凤主之于乞儿国,早已不是一纸和亲文书所能定义。她是国家的祥瑞,是皇帝的挚爱,是百姓的福祉所系!大唐此举,是何道理?是要生生拆散他们陛下的姻缘,夺走他们国家的凤主吗?
轩辕毅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握着龙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看向毛草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毛草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僵。十年安稳富足的生活,与轩辕毅相濡以沫的深情,对这片土地和人民沉甸甸的责任……早已让她将乞儿国视为了真正的归宿。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穿越者”和“替身”的初始身份。
这突如其来的“召回”旨意,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强行打开了被她刻意尘封的过去。那个她只在记忆碎片中存在过的“父亲”毛易,那个她从未踏足、却承载着原身血脉根源的长安……
回国?做那劳什子“国后夫人”?听起来尊贵,实则不过是圈养在长安的一座华丽牢笼,用虚名来安抚她这个“有功之臣”,同时彻底断绝她与乞儿国的联系,以免她这个知晓内情的“替身”未来可能带来的麻烦吧?
大唐皇帝的算盘,打得可真精!
可是……她能拒绝吗?以什么身份拒绝?她名义上,依旧是大唐的子民。抗旨不尊,会带来什么后果?是否会给予大唐对乞儿国用兵的借口?这十年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繁荣,是否会因她而毁于一旦?
无数的念头在毛草灵脑中飞速闪过,让她心乱如麻。她感受到身旁轩辕毅投来的灼热目光,也感受到台下百官和嫔妃们紧张、担忧、甚至带着祈求的注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在此刻失态。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御阶前,对着崔明远手中的圣旨,微微屈膝,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天使远来辛苦,陛下旨意,草灵……听到了。”
她没有说“接旨”,也没有说“不接”,只是说“听到了”。
崔明远眉头一皱,对这个模糊的回应显然不满,正欲开口强调这是“圣旨”,却听毛草灵继续说道:
“此事关乎两国邦交,亦关乎草灵自身命运,非比寻常。恳请天使暂回驿馆歇息,容草灵与陛下……细细思量,再行回复。”
她的语气不容反驳,凤目扫过崔明远,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崔明远到嘴边的话噎住了,他看了看面色不善的轩辕毅,又看了看殿内群情暗涌的乞儿国臣子,心知此事急不得,强行逼迫恐生变故,只得躬身道:“既如此,外臣静候凤主佳音。”
一场本该尽欢而散的国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草草收场。
庆典的烟火仍在夜空零星绽放,映照着凤栖城不眠的灯火。然而,欢乐的气氛早已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栖凤宫内,烛火通明。
挥退所有宫人,只剩下轩辕毅与毛草灵两人。
轩辕毅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一把抓住毛草灵的双肩,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灵儿!告诉朕,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什么十年之约,什么国后夫人!朕不认!你是朕的皇后,是乞儿国的凤主!谁也不能把你从朕身边带走!”
毛草灵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深情,心中一痛,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毅哥哥,别急。我哪里也不想去。”
“可是圣旨……”
“圣旨是死的,人是活的。”毛草灵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十年前,我身不由己,被命运推到这里。但十年后的今天,我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摆布的毛草灵了。我是轩辕毅的妻子,是乞儿国的凤主!我的命运,该由我自己决定,由我们……共同决定!”
她依偎进轩辕毅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轻声道:“只是,此事牵扯甚大,需得从长计议。我们不能贸然抗旨,需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留下我,又不至与大唐彻底撕破脸皮,引发战端。”
轩辕毅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声音沙哑而坚定:“朕不管什么万全之策!若大唐敢逼你,朕便倾举国之力,与之一战!朕绝不能失去你!”
毛草灵心中暖流涌动,却也更添沉重。她深知轩辕毅说到做到,但战争,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这一夜,栖凤宫的灯火,亮至天明。
而凤主即将被大唐召回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凤栖城,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乞儿国各地蔓延而去。恐慌、不解、愤怒的情绪在民间迅速发酵。
十年凤主治世,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失去这位带来福泽的国母?
暗流,开始汹涌。
毛草灵站在栖凤宫的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故国召归,看似荣宠,实为囚笼。留下,则可能面对两国交兵的危机。
留下,还是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抉择,如同巨大的漩涡,将她,将轩辕毅,将整个乞儿国,都卷入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第152章 十年期满·故国音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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