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煤灰和硝烟的余烬,打在夏之南的脸上。
她最后确认了一眼隐藏在保温材料下的钟表引爆装置,那冰冷的金属指针正无声地走向注定的终点。完成这一切,她缓缓直起身,胸腔里那股灼热的决绝仿佛要破体而出。
代号“红薯”的青年站在她身侧,剧烈奔跑后的喘息尚未平复。
他透过那副碎裂的眼镜,怔怔地看着夏之南的侧脸。火光在她眼底跳跃,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的疯狂,一种要将自身也焚毁在内的炽烈。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夏之南同志!”他
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虽然我们早已做好,这次行动无法生还的准备,并且,内测结束后,我们最终都会从这个“世界”退出。但是……人工引爆……那意味着你自己也会瞬间被卷入爆炸中心。”
他推了推鼻梁上裂开的眼镜!
“我是学医的,我清楚那会是怎样的痛苦。高温和冲击波作用于人体的瞬间,神经末梢会感受到远超阈值的极致灼痛,那种痛感——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会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短暂瞬间,放大到极致……身体的组织会在高温下迅速碳化、撕裂……你相信我,那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
“钟表装置很可靠,我们还有时间撤离。设定的是十分钟,现在……大概还有九分钟。我们得快去找掩体。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着这处地狱被炸上天吗?那才是我们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夏之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迅速消散。
“其实还有八分四十五秒。”
“走吧!去西侧地下掩体的通风口附近!那里结构相对坚固,而且靠近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口字楼’西侧的‘特别看守所’!青雀应该已经在那里尝试接应被困的同志了!我们必须尽快和她汇合,在爆炸引发混乱的瞬间,尽可能多地带人从西侧通道撤离!”
“走!”
没有多余的话,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投身于黑暗与危险的迷宫之中。
时间,开始了倒数。
八分钟。
他们沿着高大的锅炉房外壁阴影疾行。远处大门方向的火焰仍在燃烧,映得天空一片诡异的昏红。实验场内警报声凄厉不绝,更多鬼子的叫喊声、皮靴奔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显然刘旺用生命制造的混乱正在被逐渐压制,更多的守卫被调动起来,搜索着任何可疑的迹象。
夏之南和“红薯”不得不一次次压低身体,借助一堆堆废弃的建材、管道和煤堆躲避扫过的探照灯光和匆忙跑过的巡逻队。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颊,带着越来越浓重的焦糊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
六分钟。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满是油污的维修通道。
“红薯”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的铁桶,在死寂的间隙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两人瞬间僵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所幸,并没有鬼子注意到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夏之南吐出一口浊气,随后不敢再有丝毫停顿,继续向前摸去。
四分钟。
他们抵达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前方就是那栋阴森森的、关押着大量“实验材料”的“特别看守所”大楼。大楼黑黢黢的,只有几个窗口透出昏暗的光,像一只蛰伏的、饱食后假寐的怪兽。
楼下能看到增加的岗哨,鬼子兵的身影在灯光下晃动。而更远处,锅炉房那巨大的、喷吐着黑烟的轮廓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敲击在神经上。
两分钟。
他们终于迂回到了大楼西侧,找到了那个位于地面之下、被铁栅栏半封住的通风口。
一个纤细而警惕的身影立刻从阴影中浮现——是“青雀”!她脸上沾着烟灰,眼神却亮得惊人!
夏之南立刻向青雀伸出手。
“怎么样了?”
青雀拉住夏之南的手,不自觉的咳嗽了几声。
“里面情况很糟,守卫增加了很多,但老百姓们,被关押的大体位置,我已经摸清了……炸弹什么时候被引爆?”
“红薯”猛地看了一眼怀表!
“还有最后六十秒!”
“这里不算完全,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走!快走!”
红薯拖拉着两个女人,冲向不远处一个半地下的、似乎是存放消防沙土的混凝土掩体。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锅炉房和看守所,又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赤红论坛上的大神,通过混入防疫给水实验室的同志的直播间,绘制了防疫给水试验场的详细地图,并且配合他们制定了今晚的计划。
他们今晚的行动,看似只有五个人。
但他们的身后,是千军万马,是人才济济的百万雄兵,是一百年后的,大夏同胞。
三十秒。
他们连滚带爬地扑进掩体后方,冰冷的沙土沾了满脸。胸膛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凄厉的风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十秒。
夏之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锅炉房的方向。黑暗中,那巨大的轮廓似乎并无异样。
五。
“红薯”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青雀”紧紧抓住了夏之南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四
夏之南屏住了呼吸。
三
时间仿佛凝固。
二
……
一
……
轰!!!!!!!!!!!!!!
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源于地底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炸开!整个大地剧烈地一跳!
紧接着,锅炉房那巨大的钢铁身躯如同一个被用力摔碎的玩具,从内部猛地膨胀、撕裂!
耀眼的橘红色火球首先冲破屋顶和墙壁,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咆哮着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灼热的气浪甚至抢先于声音一步抵达,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掩体上,震得夏之南他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随后才是那连绵不绝、一声高过一声的恐怖爆炸声!
轰轰轰轰!!!
九三式炸药惊人的威力被彻底释放!锅炉被炸碎,巨大的蒸汽管道如同扭曲的麻花被抛向空中,然后又带着死亡的呼啸砸落下来!储存的煤炭被点燃,引发二次爆炸,更多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染成一片燃烧的血色!
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钢铁零件、燃烧的煤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附近的建筑上、空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可怕声响。
更壮观的景象紧随其后——备用电机仓库的方向,也猛地腾起一团更大的火球!显然,“红薯”安置的炸弹也被成功殉爆!更大的爆炸声叠加在一起,地动山摇!强大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较近建筑的窗户玻璃瞬间全部震碎!哗啦啦的碎裂声如同死亡的协奏!
熊熊烈焰彻底吞没了那片区域,火舌疯狂舔舐着黑暗的天空,浓烟如同巨大的黑色魔鬼,翻滚着、扭动着升腾,仿佛要连接天地!
鬼子的惊呼、怒吼、哀嚎声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彻底淹没、撕碎。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渺小的、着火的身影在火光中疯狂地奔跑、翻滚,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下。坚固的实验室、仓库在爆炸中颤抖、开裂、甚至部分坍塌!
毁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这爆炸,猛烈、狂暴、毁灭一切,却又带着一种极致到令人窒息的力量感。它粗暴地撕裂了黑暗,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宣告着东北抗联,东北老百姓的反抗与复仇的到来。火光冲天,映照着断壁残垣和纷飞的碎片,构成一幅残酷而壮丽的画卷,仿佛诸神降下的怒火,要将这人间的罪恶彻底焚毁!
夏之南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片如同炼狱降临般的景象,那冲天的火光在她清澈的瞳孔中疯狂跳动。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甚至称得上明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火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然而,就在那灿烂的笑容边缘,两行滚烫的泪水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她沾满烟灰的脸颊迅速滑落,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她不自觉的低声喃喃。
“这烟火真美啊!盛大又绚烂,像是黎明前的朝霞……东北的老乡们,别绝望啊!你们并非孤立无援,你们有援军的,我们就是你们的援军!我们并非神兵天降,但我们在这个世界,一定会帮你们,把该杀的敌人,能杀几个杀几个,把该轰炸的地狱,能炸掉多少炸掉多少,我们会让你们看见,即将到来的胜利的曙光!东北,漫长的冰天雪地之后,一定是鸟语花香……东北老乡,不要怕,不要慌,老家来人啦!老家的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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