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同鬼魅的尖啸,卷过防疫给水部队实验场的大门。
货车的驾驶舱里,刘旺咧开嘴,那笑容扭曲而狰狞!
他穿着皮鞋的脚将货车的油门踏板死死踩到了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庞大的车身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地向前蹿去!
两个刚从爆炸震骇中回过神、试图举枪瞄准的鬼子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他们的瞳孔在极速逼近的车头映照下骤然收缩,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其中一个鬼子如同被全速奔跑的烈马正面撞上,整个人轻飘飘地离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像一袋破布般重重砸在远处水泥浇筑的地面上,鲜血瞬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在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另一个则更惨。他试图向侧旁扑倒,但速度太慢了。沉重的货车前轮毫无怜悯地碾过了他的下半身!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碎声甚至短暂压过了引擎的轰鸣。车轮过后,那鬼子的腰部以下几乎变成了一滩混杂着碎骨、血肉和衣料纤维的糊状物,只有上半身还在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着,口中喷涌着血沫,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珠凸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刘旺甚至能通过方向盘感受到那碾过肉体的、令人不适的颠簸和阻滞感。
但这非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激起了一种原始而血腥的快感。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随风灌入驾驶室,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仿佛这血,能洗刷掉一些粘稠的污秽。
“小鬼子!没想到吧!你们的报应来了!”
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激动而撕裂!
“老子眼睁睁看着你们在哈拉宾这些年,干了那么多肮脏龌龊事,今天,今天终于可以替东北的父老乡亲,出一口恶气了。”
而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
突然,一阵密集如暴雨般的机枪声从侧前方的一座瞭望塔上响起!那是九二式重机枪沉闷而致命的嘶吼!
驾驶室的玻璃瞬间被彻底粉碎,化为无数晶莹的碎渣,劈头盖脸地溅射进来!子弹如同灼热的铁犁,轻而易举地撕裂了薄弱的车门和驾驶舱的铁皮!
刘旺的身体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噗!噗噗!
数颗灼热的子弹几乎同时钻入了他的身体——肩膀爆开一团血花,胸口像是被重锤连续击中,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温热血流瞬间涌出,浸透了他厚厚的棉衣,迅速变得冰冷粘稠。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闷哼。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推得撞在扭曲变形的方向盘上,又软软地瘫回座椅。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粗重而带着血沫的喘息声,以及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撞破胸膛的轰鸣。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数个伤口正在汩汩地冒着鲜血,迅速将衣物染成深褐色。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淹没他的意识。力量正随着血液快速流失,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晃动,血色一点点地侵蚀着视野。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纹的前挡风玻璃框看去。
完蛋了。
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大货车的前后左右,不知何时,已经围上来密密麻麻的鬼子兵。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或躲在掩体后,或半跪在地,枪口无一例外地指向这辆已然瘫痪的货车。刺刀的寒光在火光映照下星星点点,如同无数毒蛇的眼睛。
更远处,几个军官模样的鬼子正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怒交加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神色。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意外或发疯,而是有预谋的袭击。但他们更想活捉这个胆大包天的司机,撬开他的嘴,弄清楚到底是谁指使,还有没有同党,目的是什么。
包围圈正在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缩小。鬼子兵们脸上带着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在他们看来,驾驶室里那个血人,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绝望如同冰水,浇灭了方才沸腾的热血,让刘旺打了个寒颤。
但随即,这寒意又被更汹涌的怒火所取代。
他看着这些穿着黄呢子军服、端着步枪、一步步逼近的身影,这些年的屈辱和愤懑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堤坝。
“来,都来!来得好啊!”
他低声嘶哑地笑着,血沫从嘴角不断溢出!
“这些年,因为先生的原因,老子也得给你们当狗,没少受窝囊气……”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或带着嘲弄的脸孔,思绪却飘回了哈拉宾的街巷。
他看见鬼子宪兵当街抢走老农辛辛苦苦种出的最后一袋粮食,老农跪地哀求,换来的却是一枪托砸得头破血流;他看见鬼子巡逻队以“检查良民证”为名,肆意刁难羞辱过往的百姓,稍有迟疑便是拳打脚踢;他看见年轻的姑娘媳妇们吓得不敢单独出门,生怕被那些畜生盯上,拖进兵营或特务机关,从此人间蒸发;他看见寒冬腊月里,多少人家因为煤炭被鬼子强行“征用”而活活冻毙;他看见那些所谓的“勤劳奉仕队”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去修工事、挖矿,累死、饿死、被打死,尸体就像垃圾一样扔进万人坑;他看见亲朋的孩子因为偷偷藏了一块糖,被鬼子小孩追着骂“大夏猪”,吓得哇哇大哭跑回家……
哈拉宾的老百姓更没少受窝囊气!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家忍饥挨冻,多少人家担惊受怕!这片黑土地上的父老乡亲,谁心里没憋着一团火?谁眼里没藏着深深的恨?只是因为这刺刀和枪炮,因为这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低下头,弯下腰,把血泪和着牙往肚子里咽!
现在,是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刘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幽芒。
鬼子想抓活的?想从他嘴里掏出情报?笑话!
他刘旺虽然读书不多,但打小知道“忠义”两个字!
沈先生以国士待他,将他从濒死边缘救回,给了他一家活路和尊严,他岂能辜负?
小姐和那些年轻人,正在为了这片土地抛头颅洒热血,他岂能成为他们的拖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靠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撑住了。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地从驾驶座下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掏出了两颗硕大的、木柄已经有些发黑的手雷。这是他的私藏,最后两颗手雷。
他低头,看着这两颗冰冷而沉重的手雷,眼神异常平静。
他用牙齿,艰难地咬掉了其中一颗的保险销,然后将它稳稳地放在自己瘫软的大腿上。接着,又咬掉了第二颗的保险销,这一次,他将其直接叼在了嘴里!铁质的拉环磕碰着他的牙齿,传来冰冷的触感和浓烈的火药味。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越来越近的、警惕而贪婪的鬼子面孔,又仿佛透过他们,看向了更远处那片深沉的黑夜,看向了锅炉房的方向。
小姐,保重。先生,夫人,保重。
先生,抱歉啊!
不能和你一起去关内了。
当年老家饥荒,我和家人一起逃难到东北,才混上一口饭吃,当时我就决定,以后这片黑土地,就是我的家了,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别的地方,我怕我不习惯!
刘旺……先走一步。
人生在世,最多不过百年,刘旺,不枉此生,来过人间!
然后,他咧开一个满是鲜血的、无比狰狞却又无比畅快的笑容,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发出了模糊不清却石破天惊的嘶吼!
“小鬼子!我日你们祖宗!!!”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油门残破的连杆用断腿死死压住,同时用还能动弹的右手,猛地将方向盘打向鬼子最密集的方向!早已不堪重负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呜咽,货车猛地向前一窜!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松开了握着胸前那颗手雷压片的手!同时,牙齿狠狠合拢,咬下了嘴里那颗手雷的拉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包围上来的鬼子兵们脸上的表情由警惕、残忍瞬间变为极致的惊愕和恐惧!他们看到了驾驶室里那个血人脸上疯狂的笑容,看到了他嘴里叼着的、正在冒烟的东西,看到了他松开的双手……
“手榴弾(手榴弹)!”
“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小心!”
“爆発だ、早く走れ!(爆炸,快跑!)”
……
凄厉的、变调的尖叫声刚刚响起,便被两声几乎重叠的、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吞没!
轰!!!轰!!!
巨大的火球如同愤怒的红莲,猛地从驾驶室内部爆发开来!紧接着,是货车的油箱,和货车内仪器的连锁殉爆——货车的车厢里,其实也安置了炸药,是老刘这次行动前,自己偷摸布置的,就连沈宗岱都不知道。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一声高过一声!货车瞬间被撕扯得四分五裂!驾驶室彻底解体,钢铁碎片、玻璃渣子、燃烧的坐垫棉絮以及……血肉残肢,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而出!
灼热的气浪呈环形猛地扩散开来,将离得最近的十几个鬼子兵如同稻草人般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非死即伤!稍远一些的也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耳鼻流血,暂时失去了听觉和能力。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吞噬了货车的残骸,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火光跳跃着,扭曲着,仿佛在跳着一支狂暴而悲壮的死亡之舞。浓黑的烟柱翻滚着升上夜空,带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硝烟的辛辣气味。
爆炸声久久回荡在实验场的上空,甚至暂时压过了凄厉的警报声。
那团巨大的、燃烧的、如同地狱献祭般的火球,成为了这一刻绝对的中心——悲壮、惨烈、却又带着一种焚尽一切污秽的美艳的决绝……
而与此同时。
实验场深处,锅炉房硕大的阴影下……
夏之南正屏息凝神,将最后一块用油纸包裹好的九三式炸药,小心翼翼地塞进一簇粗大蒸汽管道与锅炉主体连接的脆弱缝隙深处。这里热量集中,一旦引爆,足以引发致命的连锁反应。
她刚刚固定好炸药,正准备连接引信……
可突然,一声比一声猛烈、集中、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的连环爆炸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大门方向传来!
轰!!!轰隆隆!!!
这一次的动静远超之前!
甚至连夏之南脚下坚固的水泥地都传来了清晰的震感!锅炉房的钢架结构也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她猛地回头,赫然看到实验场大门方向,一团巨大无比、耀眼夺目的火球裹挟着浓烟冲天而起,仿佛一朵瞬间绽放又急速膨胀的死亡之花,将那片夜空彻底点燃!
那火光如此猛烈,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惨烈气势,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仿佛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浪!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一窒。
是谁?
这绝不是计划内的爆炸!这动静太大了!是“铁锤”他们遇到了意外,被迫提前引爆炸药?还是“青雀”或“钉子”在行动中暴露,不得不以身殉国。
她脑海中飞快闪过那几个同伴的身影,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和悲痛。不,不对,他们的任务区域都不在正门方向……
那是父亲沈宗岱还准备了其他后手?派了别的死士来制造混乱,为他们创造条件?
一个个可能性闪过脑海,但她唯独没有想到那个这几天里沉默寡言、总是微微弓着腰、脸上带着谦卑笑容的司机刘叔——刘旺。
那个看着沈明珏长大的长辈,那个父亲最信任的心腹,那个刚刚才把他们安全送到这里的人……她潜意识里觉得,刘旺此刻应该已经按照计划撤离了,或者至少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接应。
没有时间细想了。
不论是谁!
这都是难得的机会。
夏之南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杂念都被强行压下。
她迅速将引信仔细地接驳到炸药上,动作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但却异常精准。
这种引信并非一百年后的电子遥控装置,而是民国时期、一种比较流行的,简单的机械钟表延时引爆装置。
她小心翼翼地旋转着引爆器上的旋钮,将时间设定在十分钟后。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足够他们撤离到相对安全的距离,也足够其他位置的同志完成他们的任务。
咔哒、咔哒……旋钮转动的声音在锅炉的低沉轰鸣和远处隐约的喧嚣中,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死神的倒计时。
做完这一切,她将引爆装置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了一堆废弃的保温材料后面,确保不会被轻易发现。
而就在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备用电机仓库的方向疾奔而来,是代号红薯的那个青年,他的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汗水,但那双透过碎裂镜片的目光却亮得惊人。
“搞定了!”
他喘着粗气!
“炸弹安置完了!藏在发电机底座下面,绝对够劲!只要锅炉房这边的炸药被引爆,产生的剧烈震动和冲击波,能直接引发仓库那边炸弹的殉爆!你这边结束了吗?你这边的炸弹如果设定完成!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炸弹爆炸……”
夏之南咽了一口唾沫。双手终于离开炸弹。
“完成了!”
“炸弹的布置方法,是在论坛上,跟一个拆弹专家学的,炸弹的安置不算困难……顺利引爆,应该问题不大……如果真的出现纰漏,我还可以选择人工引爆!这次我们的行动计划,是赤红论坛上的军事学专家和各方大神,联合制定,我们看似只有五个人,但身后,其实是千军万马!”
“无论如何,今晚,我都要让这群小鬼子知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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