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捏着铜钥匙的指节有些发白。
    老板娘蓝布衫扫过门框时,他瞥见那枚生锈的铜钱又晃了晃,红绳上的断发擦过他手背,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姑娘家夜里别开窗。"老板娘在楼梯口停住脚,转身时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右手指甲的缺口泛着冷光,"桃林里的蛇虫专挑暖屋子钻,上个月有个小年轻开窗透气,结果..."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我这张嘴尽说些吓唬人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徐若雅攥着自己的背包带,指节泛白:"谢...谢谢老板娘。"
    "对了,来福在锅炉房烧热水呢。"老板娘抬下巴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木梯,"要洗澡抓紧,过了八点他就锁门睡觉了。"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哐当"一声响,像是铁铲撞在锅炉上。
    李宝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木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
    锅炉房的门半开着,暖烘烘的水汽裹着煤烟味涌出来。
    穿灰布工作服的男人正弯腰添煤,后颈的汗把衣领浸得发黑——是旅馆厨师兼锅炉工来福。
    "热水管到二楼最东边的水龙头。"来福没回头,铁锹在煤堆里扒拉出火星子,"明早六点半有粥,过了点可没了。"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什么,"夜里听见动静别乱走,桃林潮,容易迷方向。"
    李宝应了一声,接了两桶热水往楼上走。
    木楼梯被水溅湿,踩上去滑溜溜的。
    经过徐若雅房间时,他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她该是在换睡衣了。
    回到自己房间,李宝把水桶搁在墙角。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桃枝扫过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扯了扯领口,刚要脱外套,手腕上的檀木手串又烫了起来。
    新刻的牡丹纹路硌着皮肤,像团烧红的炭。
    "啪嗒。"
    他手一抖,外套掉在地上。
    弯腰去捡时,床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又撞进视线——是团旧棉絮?
    还是...他刚要伸手,窗外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是闪电。
    李宝抬头的瞬间,看见徐若雅的房间亮起一道影子。
    她的窗户没拉严,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有个白影贴在玻璃上,长发垂落,下巴抵着窗沿,正往屋里张望。
    "李宝!李宝!"
    急促的敲门声几乎要把门板撞散。
    李宝刚拉开门,徐若雅就撞了进来,睡裙下摆沾着桃瓣,发梢还滴着水——她该是刚洗完头。
    "窗、窗外有人!"她抓着李宝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胳膊里,"我刚擦头发,闪电亮的时候,有个白影子贴在玻璃上!
    脸...脸是青的!"
    李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徐若雅的手指在发抖,睡裙下的膝盖撞着他的小腿,带着股透骨的凉。
    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混着潮湿的桃香,裹着股说不出的腥气——像被雨水泡烂的花瓣。
    "你先别急。"他稳住呼吸,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徐若雅的肩骨硌着他掌心,轻得像片叶子,"我去你房间看看。"
    徐若雅攥着他的手不肯放:"我跟你一起去。"
    推开徐若雅房间的门,霉味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窗台上落了几片桃花,湿答答地粘在木头缝里。
    李宝走到窗前,玻璃上蒙着层水雾,用袖子擦了擦——外面只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桃枝,月光漏下来,把枝桠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像团纠缠的乱发。
    "你看,是树影。"他转身要安慰徐若雅,却见她正盯着床底。
    "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发颤。
    李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床底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知何时滚到了中间。
    他蹲下身,伸手一拽,是块褪色的蓝布,边角打着结,里面裹着个硬邦邦的东西。
    "别碰!"徐若雅突然扑过来,指甲掐进他手腕,"老板娘门框上的红绳...我在柜台底下也见过这样的布!"
    李宝的手悬在半空。
    蓝布结上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凑近了闻,有股铁锈味——像血。
    "砰!"
    窗户突然被风撞得关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徐若雅尖叫一声,扑进他怀里。
    李宝能听见她心跳如擂鼓,睡裙下的身体绷得像根弦。
    他拍了拍她后背,目光扫过窗帘——上面的缠枝莲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和她银镯上的纹路,真的分毫不差。
    "可能是我眼花了。"徐若雅退开两步,耳尖通红,"闪电太亮,树影又晃...我、我回房间了。"她抓起床上的外套,往门口走时被地毯绊了一下,李宝下意识去扶,指尖触到她手腕——凉得惊人,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玉。
    "有事喊我。"李宝站在门口,看着她关上门。
    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道被拉长的白纸。
    回到自己房间,李宝关紧窗户。
    檀木手串不知何时凉了下来,牡丹纹路里渗着细汗。
    他躺到床上,听着窗外桃林沙沙作响,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玻璃,一下,两下,很慢,很慢。
    "叮——"
    床头柜上的铜钥匙突然掉在地上。
    李宝翻身去捡,余光瞥见窗外有团白影闪过。
    他猛地坐起来,额头撞在床架上,疼得倒抽冷气。
    窗外只有被风吹动的桃枝,可那白影的轮廓,却像根刺扎在他视网膜上——和监控里那个抓门的白裙女人,太像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很慢,很慢,像有人拖着脚走。
    然后是敲门声,很轻,很轻,像片叶子落在门上。
    李宝撑起身子,刚要开口,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
    李宝盯着那影子看了会儿,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又看见那朵未开的牡丹,在檀木珠子上缓缓绽放,花瓣上沾着血珠,一滴,两滴,落进他手心里,烫得他猛地惊醒。
    窗外的桃林还在沙沙响。
    李宝摸出手机,屏幕依旧无服务。
    他翻了个身,刚要闭眼,就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像个女人在哭。
    这一夜,他睡得极浅。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敲他的门。
    很轻,很轻,像片叶子落在门上。
    "李宝..."
    是徐若雅的声音,带着股说不出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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