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检查了那个用皂石搭建的炉灶,炉灶内部,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在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用来提供熏烟的木炭已经燃烧殆尽。
炉膛底部只剩下厚厚一层细腻的白色灰烬,灰烬深处,还有那么几点几乎快要熄灭的微弱余烬。
“冷熏作业差点就中断了。”他对着胸前挂着的、仍在录制的运动相机自语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必须立刻重启,半成品的熏鱼如果表面凝结水汽,又是一件麻烦事。”
他转身快步回到庇护所门口,伸手推向那扇厚重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与外界酷寒截然不同的暖流,瞬间从门缝中涌出,包裹了他。
这股气流中混杂着燃烧树木的温暖香气,,瞬间抚平了他因长时间处于严寒和警惕而紧绷的神经。
他侧身挤进门内,再轻轻将门关上,把屋外的风雪与严寒彻底隔绝。
庇护所内,唯一的照明来自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靠近壁炉那张铺着厚实狼皮的专属小床上,一个雪白的小毛球被开门的声响惊动了。
白色的小熊崽十二月,正睡得四仰八叉,小小的肚皮一起一伏。
听到动静,它的一只毛茸茸的小耳朵先是像雷达一样,无意识地转动了两下。
紧接着,它那被长长的白色睫毛覆盖着的眼皮,努力地地掀开了一条缝。
睡意朦胧的视野里,那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口,轮廓被身后壁炉的火光清晰地勾勒出来。
“嗯嗯……”
十二月喉咙里柔软地发出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呜咽。这声音里,既有被打扰睡眠的不满,又带着无法抑制的欣喜和委屈。
它的大脑似乎已经下达了“起身、迎接”的指令,那个最重要的人回来了!快!快跑过去!像平时一样,扑到他的腿上,让他抱抱!
然而,它的身体,还处在一种慵懒的“离线”状态。
它努力地用两只肉乎乎的前爪撑了一下地面,将自己圆滚滚的上半身勉强抬离了温暖的狼皮毯。
它的头摇晃了一下,黑曜石般明亮纯净的眼睛,此刻因为睡意而显得水汪汪的,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林予安的身影。
但后半身却像没通电一样,懒洋洋地赖在原地,丝毫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这个“前驱启动,后驱罢工”的姿势,只维持了短短两秒。
最终,前爪一软,小小的身体又“噗”的一声,软绵绵地趴了回去,小脑袋甚至因为惯性,在狼皮毯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一次失败的尝试。
十二月似乎放弃了挣扎,只是将小脑袋重新枕在前爪上,歪着头,用那双水汪汪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林予安。
那副“我的热情已经抵达,但身体还在路上”的可爱模样,让林予安紧绷了一下午内心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林予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蹲下身,与小家伙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他用没有沾染血腥的干净手背,轻轻地揉了揉十二月毛茸茸的小脑袋。
能清晰地感觉到幼崽细密柔软的绒毛,以及透过绒毛传来的温暖体温。他又弯曲手指,用指关节轻轻地挠了挠它最喜欢的下巴。
十二月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深处发出了满足的、如同小马达般轻微的“呼噜呼噜”声。
“乖乖的,再睡一会儿,我还有点工作要做。”他用气声低语道。
安抚好小家伙,他才站起身走到壁炉旁,小心地拨开上层的火焰和木材。
然后从壁炉深处那燃烧得最充分,已经烧得通红的木炭堆里,夹了几块滚烫的木炭装进了铁皮桶里。
他拎着这桶炭火,再次走出庇护所,顶着寒风回到了雪屋的炉灶前。将滚烫的木炭小心地倒进炉灶最底部。”
然后从旁边一个桦树皮筒里,抓取了大量的木屑,均匀地覆盖在木炭之上。
很快,在高温木炭的点燃和缺氧环境的共同作用下,之前渐渐微弱的白色浓烟,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顺着他设计的雪制烟道,缓缓地钻进了熏房的内部。
冷熏作业,重新恢复。
解决了最紧急的问题,林予安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今晚的主角,那头豪猪身上。
他决定就在户外,连夜将它彻底处理干净。直接在湖边的雪地上,靠近熏房的位置,清理出了一片干净平整的空地。
将表层的浮雪铲开,露出下面因为低温而变得像水泥一样坚硬的压实雪层。这,就是他今晚的户外操作台。
接着,他从庇护所旁那个堆积如山的木柴堆里,抱来一大捆早已劈好的桦木。
一小撮富含油脂的桦树皮作为火绒,一捆铅笔粗细的干燥小树枝作为引火物,以及一堆手臂粗细的桦木作为主要燃料。
从铁皮桶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
“滋……”
呼~在高温木炭的炙烤和稳定气流的助燃下,富含油脂的桦树皮纤维边缘迅速变黑卷曲,然后冒出了一缕白烟。
林予安没有停,继续保持着稳定的吹气,几秒钟后,一星微弱的橘红色的小火苗,从白烟中冒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铅笔粗细的干燥小树枝,以一个极其疏松的帐篷形状,架在那个小小的火苗之上,确保空气能够从四面八方涌入。
“噼啪!”
火苗接触到干燥的树枝,发出了第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火焰瞬间就旺盛了一圈。树枝被点燃,开始发出更明亮的光和更稳定的热量。
他继续耐心地添加更多稍微粗一些的引火物,篝火的核心区域越来越亮,热量也越来越高。
林予安才真正开始搭建主体的篝火堆,将那些手劈好的桦木,以印第安帐篷式的结构,围绕着已经稳定燃烧的火焰核心搭建起来。
热量从下方的炭火中辐射上来,火焰顺着木材的缝隙猛然向上窜升。
只听“呼”的一声,整个篝火堆被彻底点燃,明亮的火焰冲天而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至此,一个稳定可以持续燃烧的篝火,才算真正完成。
他走到背包前,开始解开那层层包裹的桦树皮和复杂的木乃伊包裹。绳结在低温下变得有些僵硬,但他依然耐心地将它们一一解开。
最终,那具被掏空了内脏的豪猪尸体,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但豪猪已经完全冻僵了,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冰霜,敲上去梆梆作响,像一块带着棘刺的木头。
“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任何湿润的东西都会在短时间内冻透。”
“现在这个状态,别说剥皮,我的刀甚至都很难切进去,所以需要给它解冻。”
林予安将冻僵的的豪猪放置在距离篝火大约一米远的位置,他时不时地将尸体翻个面,确保其受热均匀。
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但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他从工具包里拿出那块细粒度的磨刀石,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在等待解冻的时候,把刀具准备到最佳状态是必须的。处理动物尸体,最忌讳的就是中途发现刀不够快。”
他用雪融化成水,细致地打磨着大马士革猎刀每一个刃区,直到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大约半个小时后,豪猪尸体表面的冰霜已经完全融化,原本僵硬的四肢也开始变得可以活动。
“好了,解冻的差不多完成。”林予安站起身,拿起了那捆一直备用的尼龙绳。
“现在,开始处理这具尸体,在动手之前,我必须强调最重要的一点,”他看着镜头,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很多人看到豪猪,第一反应可能是先把刺拔掉,这绝对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豪猪的刺,理论上是可以被一根根拔下来的。但问题在于一只成年豪猪身上,有多达三万根刺。”
“就算你一秒钟拔一根,不吃不喝,也要八个多小时才能拔完。”
“更重要的是,在你试图拔某一根刺的时候,你的手百分之百会碰到毛发里旁边其他的刺。”
“你面对的是三万个带倒钩,随时准备扎进你手里的针尖。所以,拔刺这个想法,从效率和安全两个角度考虑,是完全不可行的。”
“那么,既然不能拔,我们应该怎么处理?答案很简单,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接触到刺。”
“唯一正确安全高效的方法,就是把它吊起来。”
林予安径直走到了篝火的另一侧,在那里立着一个他之前为了风干和熏制鱼干而搭建的木制三脚架。
这个三脚架由三根去皮后的云杉木杆搭建而成,顶端用尼龙绳牢牢的捆绑在一起,三条腿深深地插入坚硬的雪层之下。
然后,他将豪猪的两条后腿并拢,用尼龙绳在豪猪的脚踝关节上方,紧紧地捆绑住。
“嗬!”
伴随着一声低喝,那具十几公斤重的豪猪尸体,被他平稳地从雪地上吊离起来。
他一边拉,一边调整着位置,直到它的头部离地面大约还有半米高,这是一个最适合他站立操作的高度。
尸体在空中微微晃动,那个布满了致命棘刺的后背,在明亮的篝火映照下,每一根刺都清晰可见。
但此刻,它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只能无力地随着重力自然下垂。
林予安拍了拍手上的雪,走上前,围绕着被悬吊的尸体审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这就是悬吊剥皮法的核心优势。”
他指着被倒吊的豪猪,对镜头清晰地解释道,“通过倒吊,所有的棘刺都因为重力自然下垂,远离我的身体和双手。”
“整个剥皮过程中,我的手只会接触到没有刺的皮的内侧,或者已经剥离的干净肌肉,从而实现100%的安全操作。”
“这样一来,这头危险的‘刺猬’,就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工作台。我可以轻松地围绕它工作,将肉从这张‘刺毡’上完整地取下来。”
讲解完毕,剥皮工作才真正开始。
他说着,便开始进行剥皮前的准备工作,首先在豪猪被捆绑的两条后腿脚踝处,用刀尖精准地环绕着划了两圈。
切口深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只切断了坚韧的表皮,未伤及下方的肌腱。
然后,他从其中一个环切口开始,沿着后腿没有棘刺的内侧,用刀尖轻轻一划,一道笔直的切口便一路向下。
直到与之前开膛的腹部切口相连,另一条腿也如法炮制。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将刀暂时插回腰间的刀鞘。然后用手指,从脚踝的环切口处,将皮肤与腿骨之间的筋膜撕开一个口子。
双手像脱袜子一样,握住那圈被切开的皮,开始用力地向下拉。
在重力的帮助下,后腿的皮肤很轻松地就被剥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粉红色的肌肉。
当剥到身体躯干部分时,他再次抽出了猎刀,一手拽住已经剥离的皮瓣,提供向下的稳定拉力。
另一只手则只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切断皮肤与肌肉之间最坚韧的白色筋膜。对于大面积的连接,他则用力地在皮肉之间向下推挤分离。
“嘎吱……嘎吱……”
整个剥皮过程,变成了一个自上而下的,高效而安全的操作。
那长满棘刺的背部皮肤,随着他的操作,像一件厚重的大衣一样,被完整地剥离下来。
他根本不需要用手去触碰那些棘刺,只需要不断地向下拽动已经剥离的皮层边缘即可。
时间在篝火的噼啪声和刀尖划过筋膜的细微声响中缓缓流逝。
将近一个小时后,整张带着棘刺的豪猪皮,被他从上到下完整地剥离,最后只剩下与头部和前爪相连的部分。
他恢复了正常的握刀姿势,用刀刃中后部更强壮的部分,在颈部和前爪手腕处,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最后的连接。
“噗通”一声,那张完整的、犹如“针刺斗篷”般的豪猪皮,掉落在了下方的雪地上。
而悬挂在半空中的,是一具失去了皮肤的豪猪,但它并不是呈现出肌肉的深红色。
而是几乎完全被一层厚实致密的白色脂肪层所包裹。这层完整的皮下脂肪,是林予安高超剥皮技术的完美体现。
他成功地将这最宝贵的热量储备,几乎分毫未损地从真皮层上分离了下来,使其完整地留在了肌肉之上。
在篝火的光芒映照下,这层脂肪反射着温润诱人的光泽。
只有在关节连接处和脂肪层较薄的腹部,才能透过这层白色外壳,隐约看到下面深红色的肌肉轮廓。
这已经不是一具单纯的猎物尸体,而是一块巨大的能量块,是度过严冬最坚实的保障。
林予安舒了一口气,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直接分割肌肉,而是处理这层宝贵的脂肪。
“这层完整的皮下脂肪,提炼之后就是优质的动物油。但在那之前,我需要把它取下来。”
他用刀尖,小心地在脂肪层上划开几道纵向的分割线,如同在划分一张地图。
然后,将这些大块完整的板状脂肪,从下面的肌肉筋膜上,成片地剥离下来。
这些剥下的纯白脂肪块,被他整齐地码放在一块干净的桦树皮上,它们在低温下很快就会变得坚硬,便于储存。
当这层厚实的“白色外套”被取下后,豪猪真正的肌肉组织才完全暴露出来。
肌肉呈现出健康的深红色,表面还残留着一些零星的脂肪和完整的筋膜。
现在,才真正进入分割的环节。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任何猎物身上最精华的部分,里脊肉。
由于尸体被悬吊,脊椎两侧的肌肉完全放松,暴露无遗。他用刀尖沿着脊椎骨的突起,从颈部一直划到尾椎,动作稳定而流畅。
然后,刀刃紧贴着脊椎骨和肋骨的内侧,小心翼翼地向前片切。手腕发力均匀,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分离肌肉纤维的细微阻力。
在重力的作用下,那两条长长完整的深红色里脊肉几乎是自动地从骨架上剥离下来。
他用手轻轻一托,两条几乎没有任何筋膜的肉就到手了。
紧接着,他开始处理四肢,抓住其中一条后腿,向外拉伸。倒吊的姿势让髋骨关节的结构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不需要费力去寻找,只用刀尖在关节囊的薄弱处轻轻一划,一条完整的后腿就被干净地卸了下来。
前腿的分离甚至更简单,因为肩胛关节没有真正的骨性连接,全靠肌肉相连。
他只需要用刀,沿着肩胛骨的边缘,就能将整条前腿连同肩胛骨一起完整地切下。
很快,悬挂在绳子上的,只剩下了一副带着肋排的脊椎骨架。
林予安这才拿起那柄短柄伐木斧,干净利落地将其从绳结下砍断,让骨架掉落在下方的桦树皮上。
然后,又用斧头将肋排与脊椎骨分离开来。至此,初级的分割作业完成。
在篝火旁,几块巨大的桦树皮上,已经分门别类地摆放好了他今晚的收获。
两条豪猪后腿、两条豪猪前腿、两条里豪猪脊肉、一副完整的肋排,和一根被砍成几段的脊椎骨。
夜已经很深了,但工作远未结束。
二次处理和保存,才是确保这些宝贵蛋白质不被浪费的关键。
他将分割好的豪猪肉进行了快速而高效的分类处理,两条鲜嫩的里脊肉和一副完整的肋排,他决定今晚就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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