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那道小小的身影如同日出日落般准时。凌玥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在霓裳被反噬折磨得意识模糊时，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微光，如清泉淌过灼伤的沙地，短暂地抚平那撕裂灵魂的痛楚。
霓裳的沉默愈发深沉。她不再轻易嘶吼，但那紧绷的脊背和始终攥紧的拳头，显露出她内心的抵抗远未停止。只是，那抵抗中，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一种被看穿的难堪，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缕微光的隐秘依赖。
这天，凌玥照常坐在那块赤岩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片偶然拾得的、形状奇特的赤色晶片。她没有看霓裳，只是望着谷中蒸腾的霞光，仿佛在出神。
霓裳靠在冰冷的锁链上，闭着眼，剧烈的痛苦刚刚平息，残存的麻痹感还在神经末梢跳跃。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在一片空茫的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不是自己的：
“小狐狸，你图什么”
她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凌玥闻声转过头，看向祭坛上那道枯槁的身影。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被锁链缠绕的脆弱，看着那紧抿嘴唇的倔强，看着那深陷眼窝下无法掩饰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霓裳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嘲地想要扯动嘴角时，凌玥的声音轻轻响起，依旧清澈，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平静：
“您疼，我看着，心里也难受”
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居高临下的同情。只是一个孩子，最直接、最简单的感受。
“您疼，我看着，心里也难受”
这句话，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霓裳心上那层最坚硬的、由怨恨筑成的外壳。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垮了某种堤坝。不是为了自己承受的折磨，也不是为了无法摆脱的囚笼，而是为了竟然还有“别人”，会因为她的痛苦而感到“难受”。
她猛地睁开眼，想用最恶毒的语言碾碎这份可笑的“感同身受”，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想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可当她撞上凌玥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时，所有到了嘴边的恶语，竟像被无形的手扼住，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评判，只有一种纯粹的、因感知到痛苦而产生的、真实的“难受”。
霓裳死死地瞪着凌玥，胸膛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想咆哮，想撕裂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想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无可救药的、只配在怨恨中燃烧的疯子——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出来。
她只是猛地转过头，将脸深深埋入阴影之中，用尽全力压抑着身体的颤抖。这一次，连肩膀的耸动都变得微不可察，仿佛连一丝软弱的迹象都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仅仅是疯狂与压抑的对峙，而是掺杂了一种被看穿、被触及软肋后的、巨大的震动与无措。
那道由偏执和怨恨构筑的坚固防线，在日复一日的无声浸润和这猝不及防的直白叩问下，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
裂痕，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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