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那番冰冷而现实的言辞,像是在霓裳沸腾的怨恨中投入了一块坚冰,虽未融化多少,却短暂地压制了那翻滚的气泡,让她陷入了一种混乱而沉默的胶着。她不再像最初那样见到来人便疯狂嘶吼,但眼神中的戒备与怨恨并未减少分毫,只是更深地沉淀下去,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积蓄力量。
然而,在这片压抑的赤色囚笼中,却有一道温柔而执着的光,日复一日,试图穿透那厚重的阴霾。
凌玥。
自那日初次尝试后,这个小姑娘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坚持。每日,她都会在阿璃的陪伴下,来到祭坛附近。她不再贸然上前,也不再轻易释放净化之力,只是选择一块距离祭坛不远不近、相对平坦的赤色岩石,安静地坐在上面。
她并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得如同山泉般的眼眸,静静地望着被锁链束缚的霓裳。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关切。
霓裳起初对此嗤之以鼻,或用嘶哑的声音咒骂,或干脆闭目不理,将那小小的身影视为空气。但凌玥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像是一株悄然生长在灼热岩石缝隙中的嫩芽,柔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韧性。
偶尔,当霓裳因雷咒反噬而痛苦地蜷缩身体,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时,凌玥会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释放出极其微弱的净化之光。那光芒不再试图抚平她的情绪,而是精准地、轻柔地萦绕在霓裳因痛苦而抽搐的经脉附近,如同最细腻的安抚,帮她缓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痛楚。
这举动并非每次都能成功,有时会引来霓裳更激烈的排斥,但凌玥从不气馁,只是默默收回力量,继续安静地等待。
一日,在又一次剧烈的反噬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后,霓裳瘫软在祭坛上,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她枯槁的发丝,黏在额角,显得更加狼狈。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不远处那个依旧安静坐着的小小身影,嘶哑破碎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了出来:
“为什么,还来这里”
这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困惑。
凌玥闻声抬起头,阳光(透过谷内氤氲的霞光)落在她稚嫩却认真的小脸上。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看着霓裳,仿佛在确认她此刻的状态。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如同山谷间最清脆的鸟鸣:
“因为,您教导过我” 她用的是敬语,带着兽世对于年长者和拥有知识者天然的尊重,“而且,您心里很痛,我知道”
她没有说“原谅”,没有说“拯救”,只是陈述了两个简单的事实:一段曾经存在的教导关系,以及一份她能清晰感知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
“教导过我”这几个字,像是一颗微小却坚硬的石子,轻轻撞入了霓裳早已被怨恨冰封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几乎微不可查的涟漪。那些早已被刻意遗忘的、关于耐心讲解禽族文字、编织彩色花环的零星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而“心里很痛,我知道”,则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见了她极力掩盖的、脆弱不堪的内在。
霓裳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头扭向一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身下冰冷的祭坛石面,指节泛白。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驱赶。
但那紧绷的、充满敌意的姿态,似乎有了一絲极其微小的松动。
凌玥看着她扭过去的侧影,也没有再出声,只是继续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执着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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