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上午,丹南煤矿。
季元刚迈进办公室,后面就有人喊道:“季科长,厂副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好,这就去。”
季元本来已经摘掉了帽子,随后他又把帽子戴上,扶了扶帽檐。
准备帮他脱雨衣的大彪问道:“老黄找你什么事儿?”
“不清楚。”
季元皱眉,又道:“大彪,今天这雨下的太大了,矿上没法上工,矿工都待在宿舍里,你带人去巡逻,别让这些人在宿舍里聚众赌博。”
“我一会儿就去。”大彪应了一声。
季元把雨衣的帽子套在警帽上,向旁边的三层小楼迈去。
按照道理,他是没资格穿警服的,但这一套制服,能震住不少人,并且也能标榜自己‘官方’的身份,执行公务的时候,比如说抓人,能让他更加具有权威性。
乌云在头顶聚集,天色晦暗,雨水哗啦啦地下着。
季元向消防楼梯迈去,雨靴踩踏坑坑洼洼的泥地,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这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举目四望,周围都是黑乎乎的矿山,显得丑陋可怖,像是大地上的疮疤。
来到三楼,季元敲了敲副厂长办公室的房门。
“进来。”
季元扭开门把手:“厂副,您找我?”
“等一下。”
季元本来是要进屋的,听他这么说,赶紧把腿缩回去。
副厂长黄明泉坐在办公室后面,指着他的腿,手腕上的金表格外刺眼。
这块金表,还是季元为了科长这个职位,专门送给他的,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老家伙到现在还戴着,季元每次看见这块表,就想握着警棍,狠狠抽他一顿。
除此之外,季元还让自己堂弟季小强,招待过对方,这厮没少去鸿运楼潇洒,而且还白嫖。
“你鞋上全是泥浆,别把我办公室弄脏了。”
“哦,我刚巡逻回来。”
季元抬了抬鞋底,又望了一眼黄明泉,对方眼里全是鄙夷的神色。
要说保卫科长的直属领导,就是眼前这位主管后勤和治安的副厂长。
明明知道他水平不行,一天到晚吆五喝六的,季元却一直忍耐着。
前几年,季元和他爸去上面活动过,想要把黄明泉撵走,自己坐上副厂长的位置。
钱花了不少,但那些人拿了钱,却不办事儿,推三阻四的,说季元学历太低,一个初中文凭,也没啥经验,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
黄明泉从办公室绕出来,走到门口,道:“有个事儿得吩咐你做。”
季元点头:“您说。”
“刚收到刑警大队的协查通知,叫我们留意一个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七、系着金属皮带扣,而且皮带扣近期有磨损的人。
今天下那么大的雨,矿工都待在宿舍里,你带人去查查看,要是发现这个人,千万不要惊动对方,暗中把人给控制住。
然后马上报告给我,我告诉刑警大队,叫他们来拿人。”
季元皱眉:“什么案子?”
“没说,估计是命案。而且是周矮子亲自给我打的电话,他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咱们别把事情办砸了。”
季元转了转眼珠,问道:“咱们矿上接近一万职工,这个怎么查?”
“就查咱们负责的这几个矿井,西边和北边的煤矿,也有人查,这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即使如此,记录在册的煤矿工人都有接近八千人,还不说那些没身份证的矿工。
“好,我这就去办。”
“辛苦了。”
“不辛苦。”季元点点头,顺着消防楼梯下楼,回到一楼保卫科的办公室。
丹南煤矿每年产能一百万吨,记录在册的员工万人以上,情况非常复杂。
保卫科里分为治安巡逻,消防应急,护矿队等等职务,总计加起来接近一百人。
“大彪,把人全部召集起来。”
“科长,出啥事了?”
“帮刑警队筛人。”
“不是,哪儿又死人了?”
“赶紧的,别废话。你去一趟广播室,把人全给我叫到大礼堂。”
“好,好咧。”大彪放下正要打发时间的报纸,跑进了雨幕中。
季元站在自己办公桌前,想了想后,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我是丹南煤矿的季元,我找张曲荣、张队。”
“张队不在,外出办案了。”
“我知道了,谢谢。”
季元放下电话,接着拨打对方的私人号码。
不多时,电话接通。
“谁啊?”
季元听见对方好像是在室外,听筒里传来了哗哗的雨声。
“张哥,是我,季元啊。”
“咋了?”
“是这样的,我们煤矿收到你们刑警队的协查通知,叫我们筛人,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所以我打电话问问你。”
“不止是你们那儿,围绕草场镇所有的机关单位都要筛人。”
“到底是什么案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还能是什么案子,鸿运楼那起。”
季元眨了眨眼:“不会吧?就一起杀人案,我们就要忙的昏天地暗的?”
“谁给你说的是一起?行了,行了,我挂电话了。还有,我提醒你,那个杨锦文,你千万别招惹他,别闹出事儿来。”
“我昨天就栽在他的手上,我这口气还没咽下去。”
“没咽也得咽,你要晓得,对方敢针对你,就不是什么善茬!再说,他来是查命案的,不完全是搞你,命案大过天,晓得吧?别阻扰办案,记住了。”
季元没听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此时,外面响起了广播声。
“所有人注意,保卫科的干事员全部到大礼堂集合,包括巡逻队、护矿队、治安员……”
季元走出门外,望向外面的瓢泼大雨。
他一抬头,看见左侧的三楼,副厂长黄明泉站立在走廊上,手握着茶杯,悠然地望着下方的矿场。
那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季元微微眯了眯眼。
与此同时。
草场镇的派出所。
杨锦文坐在会议室里,望向窗户外面哗哗的雨水。
傅明远走过来,道:“杨队,今天一天肯定是排不完的,丹南和丹北好几万煤矿工人,要筛查也是需要好几天。”
杨锦文转过头,看向他:“以下几个条件,犯案人不是本地人,大概率是外来人员,可能没有身份证,之前在老家犯过事儿。
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七,腰上系着金属皮带扣,皮带扣上有划痕,而且这个人可能有性功能障碍。”
“性功能障碍?”
问话的是傅明远手下的中队长,负责命案侦查的张曲荣,他手里还拿着大哥大。
坐在一边抽烟的姚卫华,回答说:“被害人余静21岁,人年轻不说,长得还好看,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面对这样的女人,而且还是脱掉衣服,站在你面前,你觉得你能把持住吗?”
张曲荣笑了笑:“还真是。”
蔡婷白了姚卫华一眼,道:“用烟头烫伤被害人的身体部位,有侮辱的意思,凶手对女性抱有很大的敌意。”
猫子咽下一口唾沫,沉吟道:“如果这个凶手对女人怀有恶意,而且还不是第一次犯案,那凶手在之前是不是还杀过其他女人?”
杨锦文点头:“十有八九。”
“不是……”张曲荣道:“你们还真觉得这是连环杀人案?没那么夸张吧?”
姚卫华看向他:“杀人犯我们见过不少,胆子这么大的,而且还知道清除杀人痕迹的,有几个啊?
再说,凶手把被害人的脑袋摆在小板凳上,且全身都没穿衣服,身体部位被烟头烫伤,你说,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为什么?”
“我琢磨,他就是为了欣赏。”姚卫华振振有词地道:“不止是射鲸有快感,杀人照样有快感。”
张曲荣皱眉道:“说的太玄乎了吧?”
姚卫华笑了笑:“玄乎?我告诉你,这样的凶手肯定会控制不住杀人的,就像人必须吃饭喝水一样。”
“不是,你怎么分析出这么多的?”
张曲荣不解,毕竟姚卫华年龄比自己都大几岁。
现在所谈论的是犯罪心理侧写,姚卫华也是泥腿子,他怎么会懂这个?
姚卫华笑道:“是咱们杨队分析的。”
“我就说嘛……”
姚卫华打断他想要贬低自己的话,道:“丹南和丹北煤矿几万人,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罪犯藏在里面?真要是仔细筛查,而且有具体案子在手上,我琢磨,找出各种案子的凶手,肯定是非常多的。”
众人沉默无声,姚卫华所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杀人犯在当地杀了人,被公安机关追逃,能往哪儿跑?
这要分两种人,一是有钱的杀人犯,有钱怎么都能逃出去,买个机票就能飞出去。
其次,就是没钱的,这些人是最难逃出去的。
不过,以眼下时代的局限性,逃跑的成功率也是很高的。
但逃出去需要生活,没钱的话只能打工,但又不敢使用自己的身份证。
煤矿就是很好的选择,或者是一些黑煤窑、砖厂、工厂这些地方。
这时,傅明远问道:“行吧,我再去发协查,再看看我们安南这几年有没有年轻女性被害、还未侦破的案件。”
“傅队,你都忙了一上午,我去吧。”张曲荣道。
“先等一等。”
杨锦文眯着眼,开口道:“我们现在还不了解这个凶手的杀人周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犯案。
但可以推测的是,如果他之前杀过人,外逃到丹南县,那么肯定就是近期才来的,把这个条件也加上,划一个范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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