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可以死战,我也可以忠虞。
这一句话,让离国公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视。
宋时安强硬得让人感觉到,仿佛他已经是执剑人一般,拥有总司一切的权力。
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不是可以。”离国公笑了,对宋时安夸赞道,“你已经死战了,此举便是对大虞,对皇帝的忠。”
“谢国公谬赞。”
宋时安来之前就确定了,不卑不亢。
这也是为什么要穿着官服。
我来,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
而不是要做你离国公的‘三千门徒’,与你依依妖妖,暧昧不清。
“可是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死战的。”离国公提醒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孤臣,大虞恐怕不多吧?”
“国公,时安认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宋时安回答道,“就像时安,立下了一些微小的功劳,也犯了不少错。但陛下仁德,愿意顶着压力提拔。此举,也是对那些想要立功的人来说,是砥砺。”
“是啊。”离国公点了点头,“当初高祖征伐天下时,便是以知人善任、赏罚信明闻名,让大军有勇知方,令行禁止,无不赤诚忘死。”
“钦州勋贵,便是高祖对‘忠诚死战’的奖励。”宋时安道。
“你这点说对了。”离国公抬起手指,笑了笑,“但还有一点,你说漏了。”
“请国公斧正。”宋时安认真道。
“高祖的确是赏赐了钦州勋贵永世的富贵。”离国公嘴角勾起,深邃一笑道,“但那些赏赐在打天下时,便已经恩赏出去了。而并非开国后,再行加封。”
“……”
这一句话,让宋时安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离国公,太狂了。
他的意思是,并非是皇帝赐予了钦州人富贵。
钦州人的江山,是他们自己打出来的。
高祖称帝之后不是不愿意削藩,而是没有那个能力。
因此,才会出现这样一个特殊的团体。
所以,宋时安倘若要屯田,不是抢走皇帝赠予勋贵的东西。
而是,抢走本就是属于勋贵的东西。
他,明牌了。
所以,宋时安你要如何来反驳呢?
是冠冕堂皇的说着假大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还是说硬着头说,我就是要造你们的反。
你不是擅长诡辩,还把燕国的老王定给骂死了吗?
那你试着,把我也骂死看看。
“国公说的对,勋贵的富贵,都是勋贵自己搏来的。”宋时安也做出笑容,毫不胆怯的面向他,说道,“当今天子,对钦州人没有恩典。”
宋时安扣上了帽子,开始诡辩。
这明显就是说不过的心虚。
哪怕这句话研究追究起来能够株连九族,但还是让离国公忍不住发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宋时安官还是太小了,改变不了什么。”宋时安也带着同等戏谑的笑意,“但这微末尊贵,都是来自于陛下的恩典。”
你的尊贵是老祖宗打出来的。
宋时安没兵没地,他的尊贵是皇帝封的。
因此,这又回到了那个基本定理——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离国公的表情,沉了下去。
“国公,宋时安左右不了什么。”宋时安道,“这身官袍,乌纱,还有俸禄,全都是陛下给的。时安的祖上,没能留下什么封地产业。所以啊,我愿意为陛下赴死。”
“你的意思,屯田后,你的一切所为都能代表陛下?”
“当然啦。”宋时安直接说嗨了,毫无尊卑道,“每一条政令,都出自皇帝。陛下觉得我做错了,那就把我给砍了。可陛下要是没说,时安就是陛下手中的刀。指着哪,宋时安就砍到哪。”
老东西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所以就扯出了什么大虞遍地是‘皇帝’这种理论。
没有钦州勋贵,就没有大虞。
但宋时安可不惯着。
老子的富贵可不是你给的,也轮不上你对老子指指点点。
“哈哈。”离国公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继续往前走,“你的屯田呐,本来可以成功的。”
“哪怕这样了,时安还是依然希望能够成功。”
宋时安继续扶着他,边走边说。
“改变心意,现在也为时不晚。”
离国公最后的给他一次机会选择。
“刚才的冒犯,国公愿意原谅吗?”宋时安问道。
“我都没生气,何谈原谅呢。”离国公大方道,“可你要真觉得刚才的话有不妥,还是可以收回的。”
屯田若不动钦州,让你赢。
不然,我带着全体勋贵打你!
“我也觉得要收回。”
宋时安停下脚步,双手抬起作礼:“请国公将那句钦州富贵并非来自于高祖收回,此话确无人臣之礼。”
瞬间,离国公脸上便绽放了出杀意。
眼神凶狠得让人感觉到下一刻便会将其处死。
而宋时安的视线,也狠得有些反常。
富贵了这么久,差不多就得了,真拿自己当开国藩王了?
怎么的,还不能动你了。
“那就是,没有谈的必要了。”离国公轻轻的扯了下袖子,看着宋时安,“日后,也不必留手了。”
“谢国公看得起。”
“不,是你不用对我等留手了。”离国公坦荡道,“刀,杀过来罢。”
“遵命。”
宋时安握拳行礼,接着转身便要走。
“后生,北凉只是你保下来,而非打下来的。”
钦州人被小瞧成这样,离国公再有格局也不会继续忍耐。
朝着他的背影,便是冷峻的提醒。
“哦对了。”
宋时安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行了一礼,笑着道歉:“在北燕把秦公给搞下台让国公损失了不少,属实是对不起了。”
这次说完,宋时安才彻底离开。
而离国公的愤怒,则是瞬间充斥大脑。
同时,带着些许的‘惊’。
秦彻的事情,他是如何知道的?
不,不会有任何透露。
根本就不是谁泄密的。
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燕国这一趟,让他猜到了秦彻的后台便是自己。
握着的拳头,重重砸在廊桥木扶上,当即便摧出裂痕:“很好,欺负到老朽的头上了。”
………
宋时安出了府邸就上了马车,连忙的润离此处。
离国公肯定是体面的人。
再加上确实是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把自己骗到府邸杀了。
可真要是让他红温了,这老头又是个灭国的狠角色,真派死士出来把自己给宰了,也不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
也不是宋时安装,非要到处树敌。
这纯粹是谈崩了,是没办法的。
你要是放低姿态,说什么朝廷政策勋贵会全力配合,那一切都好说。
爱国企业家那都是要标榜赞扬的。
可尼玛上来就是一句‘勋贵爷就是爷’那就对不起了。
小伯爷也是爷!
我他妈就是来这个世界打游戏的,今天给你跪了,日后哪怕真赢了也恶心。
不过宋时安最狠的,应该还是最后那一句。
看你表情,自己应该是没有猜错。
秦公的后台,就是离国公。
那天在见到了皇帝之后,宋时安对此更加确定。
道理很简单,宋时安走之前与皇帝见面时,中间是有一个屏障的。
这导致他不清楚皇帝具体的身体状态。
这次见过之后,宋时安彻底笃定:这一仗打不了。
他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了这一仗打完,连储君都没有立下,这不纯粹就是给乱政留隐患吗?
所以说,秦彻八成是得知了大虞不会真正出兵的情报,才敢那么的头铁。
要是真的随了他的愿,那么北方的局势将会演变成,秦彻扼住了燕国军事命脉。
东凉只能重兵把手,对秦公形成对峙。
那这个位置会交给谁?
钦州勋贵。
勋贵的权势,一下子就收回来了。
至于说为什么秦公的后台就一定是离国公……
地缘政治。
虽然离国公的地盘不在东凉。
但当初他一个人亲灭两国后,便是在辽南郡止步的。
他与秦公,绝对有关系。
他妈的,太黑了。
太可怕了。
但,正好。
这个时候不顺势去解决勋贵,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东西,就看你我的刀谁更快了。
宋时安燃起来了。
然而就在他的马车到了宋府,准备下车回家时,路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美女,于是便掀开车帘打招呼:“心月。”
他刚要下车的时候,心月直接就登了上来。
将帘子扯下,手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宋时安不解。
接着,心月便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嘀咕道:“有个奇怪的人找我。”
“奇怪?”宋时安费解。
“听我说完。”心月继续把手压着他另外一边的胳膊上,说道,“上午有个人去到我那里,对我的侍女说了一句话,并且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地点和时间。”
“找你?”宋时安一下子就警惕了,并且相当生气,“谁不要命了,敢惦记你?”
“你猜他说什么?”心月完全不接茬,尤其严肃的说道。
“他,说什么?”
心月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我能救宋时安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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