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熙帝嘴上说是静心祈福,但是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对于隆科多的求见,他也没有拦着。
只不过当隆科多见到他的时候,乾熙帝穿着一身素色的道袍,很是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感觉。
看到隆科多,乾熙帝就板着一张脸训道:“不是早就给你说了吗?有什么事儿直接去找太子。”
“偏又来打搅我为先皇祈福,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实在是罪不可恕!”
听到乾熙帝的责怪,隆科多不但没害怕,心里反而更踏实了。
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乾熙帝真要是不待见谁,根本就懒得开口。
有时候,可能还会捧杀你一下。
越是骂你,越是把你当自己人。
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乾熙帝有意放他进来,他连门都摸不着。
“陛下,臣也不想来打搅陛下,只不过这事儿,事关重大,不给陛下亲自回禀,奴才心里不踏实啊!”
“还请陛下恕罪,奴才也是谨慎过头了。”
听隆科多如此一说,乾熙帝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一些:“行了,别在我这儿耍小聪明,你记住,下不为例。”
说到这里,他就不再吭声,而是直接目视着隆科多。
这意思很明白,有什么事儿快说。
隆科多赶紧接话:“陛下,奴才是来禀报关于抓捕打死田文静那批官员的事儿。”
“这件事牵扯太大,奴才不敢自作主张。”
“我也请示太子爷了,太子爷说,一切按律法去办!”
说到这里,隆科多迟疑了一下道:“奴才本想讨个手谕,太子爷却说,有律法就按照律法办,不必多此一举。”
听到太子的做法,乾熙帝嘴角微微一扬。
太子没有直接做出指示,而是甩出来一句“按律办事”,单从这一点而言,乾熙帝就觉得太子处事高明,这步棋走得不错。
真要是指手画脚,反倒过早地把他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早早就失去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
“朕说了,在朕祈福期间,外面的事儿都要听太子的。”
“隆科多,你可记住了?”
听乾熙帝如此一说,隆科多赶忙应道:“奴才记住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主意:该给乾熙帝汇报的,一件都不能少!
正要告退,梁九功捧着一封折子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隆科多,然后毕恭毕敬地把手中的奏折朝着乾熙帝一送道:“陛下,请您御览。”
乾熙帝接过来一看,竟是太子送来的奏折。
说的正是隆科多刚禀报的那件事。
乾熙帝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太子能这么快就主动汇报,看来,这个逆子还没有得意忘形,心里还装着自己这个老爹。
心思转了几转,就朝着隆科多挥手道:“你退下吧。”
“以后有急事来不及报朕,就听太子的。”
听到这话,隆科多心头一震。
作为乾熙帝的心腹兼表弟,他太明白乾熙帝这句话的分量了。
这足以说明,乾熙帝对于太子是实打实的信任。
他也不敢多话,匆匆退了出去。
刚刚走出温泉行宫,迎面就来了一行人。
在紫禁城里,隆科多横行惯了,可是在这里,他得夹起尾巴做人,加倍小心。
毕竟,这里住的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等他看清楚来人的时候,隆科多暗自庆幸,觉得自己这次低调对了。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老爹佟国维。
隆科多赶紧上前行礼:“儿子见过父亲!”
佟国维朝着隆科多扫了一眼,然后淡淡的道:“不用多礼了。”
顿了顿,又打量他两眼,语气不咸不淡地道:“你还算是孺子可教。”
这话要是别人说,隆科多非得翻脸不可。
毕竟,他都快四十的人了,就连儿子都要成亲了。
还孺子可教,这不是侮辱人么。
但是佟国维这样说,他就只能憋着。
毕竟这是他老爹。
老爹说自己孺子可教,莫非是指自己来小汤山行宫回禀的事儿?
隆科多心里有数,低头应道:“父亲的教诲,儿臣时刻记在心中。”
佟国维点头道:“你能记住最好。”
“记住,往后做事,一定要一心一意,这样才能够平稳。”
说到这里,佟国维头也不回地朝着行宫内走去。
老爹这是话中有话啊!
隆科多仔细揣摩了一下“一心一意”这四个字,越想越明白。
老爹这是提醒自己,老老实实替皇帝办事就行了,别想着脚踏两只船。
啧啧!
老爹教训自己倒是一套一套的,可家里真正“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正胡思乱想,就见一个穿着盔甲的武将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从那人有些慌乱的神色中,隆科多第一时间觉得出大事了。
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急匆匆的来到温泉行宫。
“出什么事了?”隆科多随口问道。
那穿着盔甲的男子快速的道:“翰林院的翰林叩阙伸冤,还有不少太学生跟着。”
“我来的时候,都已经去午门了。”
“现在……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翰林院叩阙,太学生声援,这声势造的,还真的是大手笔啊!
隆科多心里暗自有些庆幸,幸亏自己来了这小汤山行宫,要不然,这烫手的山芋,怕是要落在自己手里啊。
他刚想再问几句,那穿着盔甲的男子已经进了宫。
隆科多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即走。
他觉得发生了叩阙这样的大事,乾熙帝说不定要召集他商议,毕竟他是乾熙帝的心腹。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乾熙帝这儿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就好像真的在闭关祈福,这个消息,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似的。
等了半个时辰之后,隆科多只好坐上自己的马车朝着京师而去。
他是步军统领衙门的负责人,现在京师出了这等事情,他如果不在场的话,有些说不过去。
文臣叩阙,从前朝开始,就是一种让皇帝头疼的事情。
前朝的那些皇帝,无论是道君皇帝还是他的孙子,面对叩阙这等情况,就两个选择。
要么是好言相劝让人把叩阙者劝走。
要么就是直接祭起自己的强力手段——上廷杖!
在道君皇帝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廷杖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来两顿!
翰林院的翰林和数百名太学生汇合之后,浩浩荡荡的朝着紫禁城而来的时候,沈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刚刚给乾熙帝写完了奏折。
奏折的内容很简单,除了请安之外,就是自己这一天处理的大事小情。
这看似是普通的工作汇报,但沈叶却清楚它的分量。
这也是他前世之中的经验。
早请示,晚汇报!
这两点虽然简单,但只要做好这两点,基本上就不容易翻车,这是他前世总结出来的保身法则。
乾熙帝表面上是在斋戒,在沈叶看来,这位便宜老爹要的是坐山观虎斗的效果。
作为一个监国的太子,除了能够按章办事外,更得勤汇报。
最好是每天都干了啥,事无巨细,该汇报就汇报,让老爹心里有数。
“把这份奏折让人以最快的速度给陛下送去。”
沈叶朝着有点慌乱的周宝看了一眼道:“另外,你把张英和李光地等人都请到毓庆宫来。”
周宝见太子这么镇定,心里也踏实了。
他答应一声,就跑出去请人。
张英和李光地等人来的很快,毕竟一下子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也很想和太子见一面,商量一下怎么办。
“臣等见过太子爷!”张英等人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叶摆手道:“张大学士,李师父都不用多礼,周宝,看座。”
周宝非常麻利的将两个绣墩搬了过来,两个人谢坐之后,就分别坐在了沈叶的两边。
“张大学士,李师父,现在翰林院的翰林带着一些太学生叩阙,两位觉得该如何处理?”
张英和李光地两个人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太子要问的问题。
此时听到果然是叩阙的事情,两个人都有准备。
不过他们并不急着开口,都想先听一下对方的意见。
见两个人都不开口,沈叶就知道两人的想法,他直接点名道:“张大学士,你怎么看?”
张英被点了名,稍微迟疑了一下道:“殿下,臣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慎重。”
“无论是翰林院的翰林,还是太学的学生,都是朝廷重点培养的栋梁之材。”
“这一次他们叩阙,也是事出有因。”
“以臣之见,应该以安抚为主。”
“若太子殿下同意,老臣愿意出去和他们见一面,劝他们回去好好读书。”
“对于他们的诉求,微臣觉得也应该适当满足。”
听到这话,沈叶的目光中就闪过了一丝冷意。
这个张英,说的话怪好听,什么叫“适当满足”?
真要是依了他,恐怕那些打死田文静的人,全都要放出来了。
这个老奸巨滑的臭老头儿不明着说,这般含含糊糊的。
看来,他是想要瞒天过海,给自己来一个既定事实呢。
沈叶并没有对张英的意见进行点评,而是朝着李光地道:“李大人怎么看?”
“太子爷,臣以为这件事情不能纵容。”
“可以让翰林院掌院学士和太学祭酒过来,把他们的人领回去。”
“动不动就来叩阙,这种举动,臣觉得不能纵容!”李光地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沈叶稍微斟酌了一下,就朝着李光地道:“那就传他俩过来。”
“另外,既然这些翰林和太学生来了,那我就见见他们,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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