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额头还贴在冰冷的石面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角，视野一片模糊。他想抬手擦，可手臂像被铁链锁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黑气已经爬到脖颈，皮肤下的刻印纹路只剩几缕断续的赤金，像是风中残火，随时会灭。
洛九璃跪在三步外，半边身子压着断裂的冰丝，指节发白，却再提不起一丝灵力。她刚才那一道血符炸开时的反震，震断了经脉，现在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她盯着苏砚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闭眼。”
萧千绝靠在黑晶柱的阴影里，右臂垂着，皮肉发黑，筋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空了。左腿被锁链贯穿的地方，血已经流得慢了，不是止住了，是人快没血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玄月，她正被三具傀儡逼到墙角，短刃脱手，插在石缝中，离她只有半臂远。
玄月背抵着墙，胸口起伏，内息乱得像打结的绳。她刚才强行喷血化雾，引开两具傀儡，代价是五脏翻腾。她抬手想结印，手指刚动，喉咙一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脚边。
第一具傀儡扑来，动作僵硬，但速度快。它伸手抓向她喉咙，玄月侧头闪，肩膀擦过石壁，硬生生挤出一线空隙。第二具从侧方逼近，她抬腿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踢偏了对方的手臂。
第三具从背后突袭，她察觉时，已经来不及转身。
就在这时，一道血线从斜地里飞出，缠上那具傀儡的脚踝。是洛九璃，用最后半截冰丝，蘸着自己唇边的血，甩出一道残符。冰丝一缠，傀儡动作顿了半息。
玄月抓住这半息，猛地弯腰，右手探出，一把抄起石缝中的短刃。刀刃入掌的瞬间，她反手一划，割破掌心，血顺着刃身流下，滴在地面三具傀儡脚边。
血落即凝，形成三道暗红纹路，虽不完整，却让傀儡脚步一滞。
她喘了口气，抬眼看向苏砚的方向。他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她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石头，“你还欠我一把刀。”
苏砚的眼皮颤了颤。
玄月咬牙，拖着伤腿往前挪了一步。她知道这没用，她也快撑不住了。但她不能倒，至少不能第一个倒。
洛九璃缓缓挪动身子，将断裂的冰丝一圈圈缠上苏砚的手腕。寒气顺着丝线渗入他皮肤，黑气蔓延的速度慢了一点。她贴着地面，凑近他耳边，声音极轻：“锻纹第七式，收力点在掌根。记得吗？”
苏砚的呼吸忽然一顿。
他记得。师父教他打铁时，说过这句话。那时他手抖，锤子偏了，师父没打他，只说：“力不在臂，在掌根。收得住，才打得准。”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额头上的血流进眼睛，辣得疼。疼就对了。
他用尽力气，把头抬起来一点，额头离开地面。血顺着额角滑下，在石面拖出一道细线。他盯着那道血痕，忽然动了右手食指，一点点，把血痕往旁边推。
血在石面划出一道歪斜的纹。
不是符，是锻纹引。
他小时候在铁砧上练的，用来引火控温。现在，他要用它引爆脚下残存的热能。
指尖刚划完最后一笔，他猛地一压掌心。
轰——
脚下一震，石面炸开，碎石飞溅，烟尘冲天。三具扑向洛九璃的傀儡被气浪掀翻，撞在柱子上，铁符震裂。
洛九璃借势翻身，冰丝一卷，缠住苏砚胳膊，把他往自己这边拽。苏砚被拖动时，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黑气顺着脖子往上爬，已经到了耳根。
萧千绝看到烟尘炸起，立刻动了。他左腿不能用，就用右臂撑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硬生生滚进一道裂缝。他撞翻一具傀儡，顺手掰下它胸口的铁符，反手一掷，铁符旋转着飞向洛九璃脚边，钉入地面，震出一圈微弱的波纹，逼退一具逼近的傀儡。
他喘着，抬头看，玄月正踉跄着往这边来。
四人之间，终于有了连接。
洛九璃咬牙，拖着苏砚往黑晶柱的阴影死角挪。萧千绝爬过去接应，玄月断后。他们动作慢，像在泥里走，每一步都耗尽力气。
终于，四人背靠背蹲在柱影最深的地方。彼此的肩膀抵着肩膀，谁倒，其他人就得跟着塌。
玄月靠着石壁，短刃拄地，手还在抖。她低头看，掌心的血还在滴，一滴，两滴，落在三人脚边，和之前的影缚阵残纹混在一起。
萧千绝把断裂的雷符塞进苏砚手里。那符早就没光了，符纸焦黑，像是被雷劈过无数次。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替我……劈一次天。”
苏砚的手指动了动，没握紧，符纸差点滑落。玄月伸手压了一下他的手背，力道不大，但稳。
洛九璃闭着眼，像是昏过去了。忽然，她睁眼，从怀里摸出半枚玉片，已经碎了，只剩指甲盖大。她没说话，用拇指碾碎，抹在苏砚干裂的嘴唇上。
凉的。
苏砚咳了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他眼神涣散，盯着地面，声音轻得像梦呓：“放我走……别管我。”
玄月突然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不重，但清脆。
她盯着他，眼睛红了：“你要死，也得先还我那柄断刃。听见没有？”
苏砚没反应。
萧千绝抬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苏砚。”
苏砚缓缓转头。
萧千绝盯着他，声音哑得像砂石磨地：“我说，替我劈一次天。你敢不敢？”
苏砚的嘴唇动了动。
洛九璃抬起手，沾了血的指尖在空中划了个短符，没光，没响，只是个动作。然后，她把那只手按在地面，掌心朝上。
玄月看了她一眼，把短刃插进地缝，也把手放上去，掌心向下。
萧千绝喘了口气，把雷符按在两人手中间，掌心贴符。
苏砚低头看着那三只手，还有中间那张焦黑的符纸。他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发抖，掌心朝下，一点点，覆了上去。
四只手，叠在一起。
谁都没说话。
烟尘在柱影外缓缓沉落，傀儡的脚步声再次逼近，一具，两具，三具……越来越多。
第一具傀儡踏入阴影边缘，眼窝漆黑，铁符嗡鸣。
玄月的手指动了动，没松开。
洛九璃闭了闭眼，又睁开。
萧千绝的指节泛白，死死压着那张雷符。
苏砚的掌心忽然一热。
那张焦黑的符纸，边缘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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