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地群山的最边缘,一处位于水脉最上游的山村。
自从暴雨、水灾突破鬼方国进入这百里群山之后,这里便成为了抗洪抢险的第一线。
在如今这个时代,就连“抗洪抢险”这个词都是李伯阳第一个提出来的。
在此之前,暴雨和水灾是公认的天灾。
生活在百地群山中的山民每逢遇到这些天灾。
所能做的就是放弃村落、进行迁徙,直至来年再重新开垦田地。
直到不久前,预测到洪灾即将到来的李家村派人来到了这里。
与李家村一同来到这里的。
还有一位身高超过十米、长着四条手臂的山神。
在那位李家村来人的指导下,这位山神带着附近的村民,在水脉最薄弱的地方修起了一座大坝。
由于实在太过仓促,这里的山民们只能临时采用石料、土料,配合着木桩建立起一个简易的大坝。
每时每刻,这座临时的大坝都在被冲毁。
每时每刻,也有更多的山民扛着木桩、石料在进行紧急抢修。
冒着狂风暴雨,小半个身体都陷入泥土之中,却仍旧艰难的将一袋袋土料、石料扛上堤坝。
山民们在这一刻展现出的韧性和求胜欲,完全惊呆了那位过来帮忙的山神。
“他们……都疯了吗?”
脖子上缠着一条蔓延至虚空的金色绳索。
这位山神望着那些被雨水和狂浪冲翻,却又依旧顽强地爬起的人类,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因为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同样冒着大雨在泥泞的土路上奔走,李家村的七娃声音沉稳的说道。
李家村的七娃是李家村的困难户。
他娘跟人跑了,他爹又摔了脑袋,自己更是年纪小小的。
要不是得到李伯阳的帮扶,稍微大了一点之后加入生产大队,他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夭折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原因铺垫。
当李伯阳提出需要有人前往“抗洪抢险”第一线的时候,七娃毫不犹豫的选择来到了这个村子。
“那你呢?”
“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
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只有自己巴掌大小的少年,山神的声音显得格外愤怒。
“你家先知明明只是让你勘测水脉、设计堤坝……”
“可你却一意孤行来到这洪灾最严重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家先知第一个就会杀了我的!”
奋力地扯动着那条来自虚空的金色绳索,山神异常暴躁的怒吼着。
显而易见,这位山神并不是自愿来到这抗洪第一线抢险救灾的。
这位山神是从飞来峰逃走的众多鬼神之一。
只不过在李伯阳获得了缚神索后,祂也是第一个被抓回去的。
或许是考虑到兮萝的想法和心情,又或许是雨师的提前安排起到了作用……
李伯阳对于这些鬼神的态度其实相当矛盾。
按照一开始的想法,李伯阳对于那些不闹事的鬼神,的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有遇上了那些仍然痴迷于杀戮和活祭的凶神、恶神,李伯阳才会出手将之诛杀。
事实上,有着李伯阳和兮萝的威慑,再加上蚀天君的前车之鉴。
敢去触李伯阳霉头的鬼神还真不多。
然而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敢冒头搞事的鬼神固然少。
可像山神这样单纯的刺头,放眼整个百地群山却不是一般的多。
这些鬼神倒是没有大肆破坏和杀戮。
但因为千年前的观念和身份原因,祂们与当地的精怪、山民,乃至于百地众神频繁产生冲突。
这恰恰是李伯阳此前所疏忽的。
在这种放任不管不行,直接杀了也不行的情况下,李伯阳最终还是选择了再次插手。
——既然这个时代没有人有资格审判、教化神明,那么我就愿意当第一个吧!
抱着这种与淮江女巫截然不同的行事理念。
李伯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对这些刺头的肃清。
凡是敢于闹事、却并没有进行杀戮活祭的鬼神,通通被李伯阳再次抓回了飞来峰。
只不过,李伯阳这次并没有单纯将祂们关起来。
李伯阳试图通过劳动和思想改造的方式,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这些旧时代鬼神的思想和观念。
这位山神正是第一批经过李伯阳认证,觉得危险系数已经明显降低的鬼神。
至于那条缠绕着山神脖子的金色绳索?
那是来自于鬼神崖的缚神索。
只要有这东西在,这山神即使逃到天涯海角,李伯阳也能够随时将其拽回来。
最重要的是,被缚神索束缚的鬼神将失去自身的神力,真想逃其实也逃不了多远。
“是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扛着一袋比其他人要大上不止一倍的沙袋,七娃抬头看了一眼山神说道。
“正是因为清楚我该干什么,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只是单纯为了保护我,你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替我守好这座堤坝的。”
七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山民特有的狡诈。
因为正如他所言,如果没有自己和山神在这里。
这处堤坝早在几天前,就应该已经被那暴虐的洪水给冲垮了。
山神虽然失去了神力,可那副体格所赋予的力量却仍然存在。
只要有祂站在这里,哪怕就是习惯性的划水,也抵得上一百位山民的共同劳作了。
更遑论为了保护七娃,这山神哪怕划水也不敢划的太厉害。
必要的时候甚至会主动冲上一线,用肉身堵住那些被洪水冲烂的缺口。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早已超出了你的极限。”
“就算有我保护,你最后能够在这场洪灾中活下去,也注定活不了多久的。”
看着喘着粗气与山民们交接任务的七娃。
被迫跳入洪水给堤坝打地基的山神仰天怒吼着,言语间的狂躁甚至引起了堤坝的震动。
“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更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同样察觉到了自己的肉体极限,七娃在附近一众山民们担忧的注视下笑道。
可惜的是,连续二十四小时奋战在这场洪灾的最前线,七娃的笑容却只能引来山民们更加忧虑的目光。
因为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七娃现在的笑容十分勉强。
其壮硕的体格在狂风暴雨的捶打之下,站得甚至不如一些老弱妇孺稳当。
“七娃,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走到七娃的身边,这个村子的猎户高声的劝慰道。
在狂风、暴雨和洪灾的声音中,猎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七娃的耳中。
“不,我没事……”
笑着朝猎户摇了摇头,七娃指着不远处一个即将破裂的缺口大声回应道。
“这里只有我懂治水,我暂时还不能休息。”
“你们赶紧去那个缺口看看,那里很可能是下一波洪水的决堤口。”
“我待会会让岧峣君去那里打下几个临时的木桩,你们要想办法在下一波洪峰到来之前搬来更多的石料和土料。”
七娃口中的“岧峣君”指的自然是那位四臂山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村子之所以可以在洪灾降临之前,就建立起了这个功能极为完善的简易堤坝,靠的正是那位不情不愿的山神。
“我明白了,我们会去那里的,你还是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实在有些不太放心七娃的状态,那位猎户只得如此无奈地叹息道。
这一次七娃倒是没再拒绝猎户的好意。
而是靠着那块时刻被暴雨拍打的墙体坐了下去。
为了防止自己在休息时被洪水冲走,七娃还将自己腰间的一根粗绳系在了旁边的木桩上。
不消片刻的功夫,七娃便沉沉的睡去。
只剩下那重新冒出头来的山神矗立在洪水之中,用一种不知道是钦佩还是无语的眼神凝视着这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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