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尔朱荣面目狰狞的捂着自己的额头，轮番的噩耗轰炸，让他脑瓜子嗡嗡的，头疼欲裂。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过好消息。
怎么就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开心开心，乐呵乐呵呢？？
王相等人噤若寒蝉，哪怕身为心腹，也不太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宇文泰则连忙开口，“丞相，也不算完全没有好消息……尧雄击败荆州来犯之敌，大败南梁陈庆之！”
“当年陈庆之率军前来北伐，一路打到洛阳城下何等威风，莫贺咄也是击败他成就了自己‘天策上将’的威名，非是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通过此战便能看出……”
“丞相麾下有众多骁勇难当之士，有这等骁勇相助，丞相也无需惧他莫贺咄！”
尔朱荣面色缓和了不少，这确实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要是让南梁再次趁机打到洛阳附近，那他真就颜面丧尽，威严尽失。
可转念一想，面色又不免有些尴尬。
自己手底下这么多能征善战之辈，结果三路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全栽在了高羽手里。
这不等于变相的说自己不会用人？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斛斯椿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本来干的就是‘媚臣’的活儿，很清楚自己在尔朱荣麾下的生态位。
帮尔朱荣无条件去攻击似高羽这种极有威望的人。
顺便拍拍马屁。
宇文泰原本的地位很尴尬。
毕竟他年龄尚小，父兄辈虽说对武川系的人有恩，但人都死了，别人愿不愿意念这份恩情都不一定，武川派也轮不到宇文泰来当家做主。
都是以贺拔兄弟为主，独孤信、李虎的威望都要比他高。
眼下不同。
宇文泰在尔朱荣面前大大的长脸。
尤其是瀛洲方面，侯源到底是怎么输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过来，也都清楚……
贺拔允投降了高羽。
虽说贺拔胜贺拔岳兄弟二人，依旧还在尔朱荣麾下效力，但他兄弟二人的情况就变得有些微妙。
还是在于尔朱荣的处境。
若是几年前，刚刚平定葛荣，个人势力、威望达到巅峰，处在自己最为自信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尔朱荣也许会既往不咎。
现在呢？
尔朱荣遭逢大败，威望、自信备受打击，还能有容纳、吞吐天下的气量嘛？
独孤信、李虎等武川派的元老纷纷投靠高羽。
反倒是让原本处于边缘地带的宇文泰一下子进入到众人的视线之中。
尔朱荣肯定不会对贺拔兄弟做什么，但肯定也不会再像此前那么器重，最低也得是扶持宇文泰。
“黑獭，你说这等话究竟是何居心？”
宇文泰却一脸正色，“丞相，忠言逆耳，好听的话，漂亮的话，谁都能说，但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丞相志在天下！从古至今，能打天下者谁不是知人善用，广纳善言？反倒是一些昏庸之辈只愿听谄媚之言，到了最后悔之晚矣，祸乱大魏，致使大魏衰败至斯的灵太后，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吗！”
“你！”
斛斯椿大怒，“你说谁是谄媚之臣？”
“够了！”
尔朱荣大喝一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目光锐利的瞪了斛斯椿一眼，这才转头看向宇文泰。
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确实是很难得，他看向宇文泰，“黑獭，如今众人皆在，你大可将你腹中那些‘不中听’的话都讲出来。”
宇文泰当即拱手道，“丞相有经天纬地之才，且有匡扶天下之志，这一点世人皆知。”
“丞相麾下，能征善战之士，治国辅政的国士众多。”
“然……为何丞相面对莫贺咄处处占尽优势，却每次面对莫贺咄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难道仅仅因为莫贺咄有着他人无法匹敌的勇武？”
“不！”
宇文泰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为何就会是如今这样呢？”
“我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
尔朱荣猛的抬头，上前一步抓住了宇文泰的手，神情略微有些激动，他努力平复着情绪，却还是迫不及待的开口追问，“哦？黑獭，你且说……”
众人的视线纷纷都集中在宇文泰的身上。
他们也想知道宇文泰到底有何高见。
“制度！”
宇文泰说道，“丞相有没有发现？莫贺咄在山东之地，竟然将一群汉民练成了此等骁勇之士，我多方打听后才得知，莫贺咄在山东之地实行‘府兵’制度，给士族分田地，还会将丁壮分给府兵，为府兵耕种，府兵只需在家中一门心思的研习、精进武艺。”
“除此之外，他还会以战功为士卒加封勋职，给予各种特权，待遇。”
“如此……其麾下士卒焉能不奋勇杀敌，以死报其恩？”
府兵其实就是北魏府户的Plus版本。
北魏的府户，也就是六镇的人也都是一群脱产的职业兵。
但是……
没有基本保底，只有在对外劫掠的时候，有战利品的分红权，因此在北魏扩张的过程中，军镇兵的战斗力十分彪悍。
这一点，号称华夏历史上最弱最惨的草原霸主蠕蠕最有发言权。
但由于没有保底机制，这就注定当对外劫掠不到足够战利品且朝廷又不出钱粮来补贴的时候，府户很容易就会破产，六镇起义本质就是府户们全都破产活不下去了，朝廷还完全不管，走投无路只能造反。
且府户们没有上升渠道，只有战利品的分红权，但立了战功却无法得到提拔。
府兵制针对的就是这一点，打了个补丁，分田，还给丁壮帮府兵耕种，哪怕没有对外的扩张，府兵也不会破产。
至于勋职，对于他们这些读史书的人而言，并不难理解。
就是秦国那一套军功制的变种。
府兵。
便是将军功制和府户二者结合在一起。
保底机制跟激励机制相互结合。
“丞相，我等当效仿莫贺咄在山东之策，在关中等地也实行府兵，将士卒们全部登记造册，编入府户，由丞相统一管理……如此，丞相将收获一批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勇士！”
尔朱荣眯着眼睛。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他承认宇文泰说的很有道理。
虽然让他低下头去学高羽，让高傲的他有点难以接受，但不能否认……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眼下的他，依旧还握有河南、洛阳，大半个山西、关中、陇西，依旧占据大魏的半壁江山，还有的救。
“丞相，这便是我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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