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恩踏入会议大厅时,空气凝固成了琥珀。
那些原本散漫交谈的月曜级巫师们,动作齐刷刷地停滞。
目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纷纷投向了门口那道黑袍身影。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次落地都带着某种节奏感,如同在敲击着看不见的鼓点。
胸前那枚金环徽章在水晶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那可不仅仅是一枚勋章,更是一张通往更高层次的入场券,一份用生死博弈换来的资格证明。
妮蒂尔坐在主位上,那双火焰双瞳在罗恩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与一个月前相比,已然发生了某种质的蜕变。
精神力的波动更加内敛,魔力的流转更加圆润。
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又重新入鞘的利剑——锋铓依旧,却多了几分沉稳。
“罗恩副教授。”
妮蒂尔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中满是赞许:
“恭喜你通过金环考核,并且获得了‘卓越’评级。
这是我们观测站的荣耀,也是你个人实力的最好证明。”
她微微起身,做出一个欢迎的手势:
“请坐,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讨。”
罗恩点头致意,在长桌的一侧落座。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会议厅中那些妮蒂尔的亲信们,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敌视转变为谨慎。
金环考核的通过率摆在那里:
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百分之五十的失败率,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够活着走出来。
而在这百分之二十中,能够获得“卓越”评级的,更是凤毛麟角。
“代理站长过誉了。”
罗恩的语调平和,既未显露骄傲,也未表现出过分谦逊:
“金环考核确实让我受益匪浅。
在深渊第七层的历练,让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那就好。”
妮蒂尔重新坐下,火焰凝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不过,罗恩副教授,我们今天召集这次会议,可不单单是为了庆祝你的归来。”
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正式:
“观测站作为深渊探索的前沿基地,每一项核心设施的稳定运行,都关系到数百名探索者的生死安危。”
“‘下潜装置’作为我们最重要的战略资产,它的控制权归属问题,必须得到明确解决。”
会议厅中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的落地又紧绷起来。
那些中立派的巫师们开始交换眼神,妮蒂尔的亲信们则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据我所知。”
妮蒂尔继续说道,声音中开始渗入大巫师的魔力压迫:
“尤特尔教授在世时,确实将下潜装置的部分操作权限授予了你。
这一点,我们都承认,也都尊重。”
“然而.”
她话锋一转:
“尤特尔教授已经离世。
作为观测站的代理站长,我有责任确保所有战略资产都处于合理、透明、可控的管理之下。”
“你虽然掌握了下潜装置的操作技术,却申请要进行长期闭关。
一个无人看管的核心设施,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她的火焰双瞳死死锁定罗恩: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将下潜装置的完整控制权,移交给基站委员会统一管理。
当然,你依然可以保留技术顾问的身份,在需要时提供协助。”
“这样的安排,既保证了设施的正常运转,也维护了你的权益,你觉得如何?”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逻辑严密。
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妮蒂尔真正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统一管理”,恰恰是要彻底剥夺罗恩对下潜装置的控制权。
一旦罗恩同意,那么这个观测站最核心的战略资产,就将完全落入妮蒂尔手中。
到那时,她就能真正掌控整个观测站的命脉。
会议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罗恩的回应。
然而,罗恩只是淡淡一笑:
“代理站长,我认为您搞错了一件很关键的事实。”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下潜装置’从来就不是观测站的‘公共财产’。
它是尤特尔教授的私人遗物,属于他个人的研究成果。”
“而我作为他唯一指定的继承人,拥有这件装置的完整所有权。”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会议厅中炸开。
妮蒂尔的表情阴沉下来:
“罗恩副教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罗恩将手放在下颌:
“尤特尔教授在构建下潜装置时,使用的核心材料是他自己的虚骸残片。
装置的能量回路、空间锚点、维度坐标系统.所有这些都与他的精神频率深度绑定。”
“在他离世前,他已经将这套系统的控制权完整地转交给了我,并且在基站意识那里进行了正式登记。”
他眯眼看向妮蒂尔:
“换句话说,这件装置现在姓‘拉尔夫’,属于我的私人财产。”
“代理站长如果想要接管,那请问.”
罗恩的声音变得攻击性十足:
“您打算用什么理由,来强行征收一个私人遗产?”
这番话,直击要害。
妮蒂尔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她确实没有任何法理依据,来强行征收对方的私人财产。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那就等于公开违背学派联盟的基本规则。
“可是.”
妮蒂尔咬牙道:
“如果你长期闭关,装置无人操作,那整个观测站的探索工作该如何进行?”
“关于这一点,我早有准备。”
罗恩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球体,在离开他的手掌后便自动变成一个炼金人偶。
那正是经过纳瑞多次优化升级的【探索者一号】。
“诸位,容我介绍。”
他站起身:
“这是【探索者一号】,一具具备完整自主意识的炼金魔像。”
“它拥有我全部的下潜装置操作知识,却没有任何个人情感和政治野心。”
“从今天起,它将二十四小时驻留在控制室,完美执行观测站的所有‘合理’探索任务。”
他看向妮蒂尔:
“这样,既保证了装置的正常运转,也没有侵犯任何人的权益。代理站长,您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妮蒂尔的火焰双瞳死死盯着那个金属人形。
她能感受到,这具魔像的精神波动确实与罗恩高度相似,却又保持着某种机械般的纯粹理性。
更让她忌惮的是,她能隐约感知到这具魔像与观测站本体“几何之王”的意识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次级绑定.”
妮蒂尔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把它和基站意识进行了次级绑定?”
“没错。”
罗恩毫不掩饰:
“这样做,是为了确保装置的安全。
如果有人试图用蛮力破坏或夺取控制权,基站本体会将其视为对核心设施的直接攻击,从而触发防御机制。”
这句话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
妮蒂尔,你的火焰再强,也别想硬抢。
否则,你就是在和整个基站宣战。
会议厅中,妮蒂尔的火焰双瞳在罗恩和【探索者一号】之间来回扫视。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双燃烧的眼瞳中,暴虐的火焰逐渐收敛。
“罗恩副教授。”
妮蒂尔的声音恢复了冷静:
“你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年轻人,我收回之前的提议。”
“你说的对,观测站需要的是‘效率’,需要的是让核心设施稳定运转,至于控制权归谁”
她摊开双手:
“只要目的能够达成,形式并不重要。”
这个转变来得如此之快,让在场许多人都愣住了。
可罗恩心中却明镜一般:
“这就是能够身居高位的‘聪明人’。”
他在心中暗道:
“当她意识到打压我的成本——得罪维纳德、萨拉曼达、基站意识,还拿不到任何实际好处。坏处则远远高于拉拢我时,她的‘善意’就会源源不断地涌现。”
果然,妮蒂尔当即宣布:
“既然罗恩副教授已经提供了完善的解决方案,那么我代表观测站管理层,正式批准【探索者一号】进驻控制室。”
“并且.”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
“我将亲自签署保护令。
在罗恩副教授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在观测站的家眷。”
“爱兰女士和黛儿小姐,将享受‘代理站长级别’的安保待遇。”
“此外,罗恩副教授所需的一切修炼资源,观测站都将优先供应。”
这一连串的承诺,如同糖衣炮弹般砸来。
会议厅中,那些原本还想看热闹的人,此刻都露出了极其精彩的表情。
妮蒂尔这是在做什么,她这是在示好?
“多谢代理站长的慷慨。”
罗恩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
“我会铭记这份善意。”
妮蒂尔点点头,然后挥手:
“会议到此结束。诸位,散会吧。”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
可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今天这场会议,实际上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权力博弈。
而最终的结果是:
罗恩保住了下潜装置的控制权,妮蒂尔获得了装置的使用权。
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至少,表面上如此。
当会议厅只剩下罗恩一人时,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场博弈看似轻松,但毕竟是直面一个怀有敌意的大巫师。
“不过.”
罗恩看向手中的【探索者一号】: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能感觉到,妮蒂尔表面上的“善意”,掩盖着某种更深层的盘算。
这位刚刚晋升的大巫师,绝非善类。
她今天的退让,恐怕只是战略上的迂回罢了。
“不过没关系。”
罗恩在心中自语:“我也在等待时机。”
“等到我真正站稳脚跟,等到我拥有足够的力量时”
“这座观测站究竟该由谁来主导,自然会有答案。”
他转身离开会议厅,黑袍在身后无声飘动。
而在大厅深处的阴影中,【探索者一号】悬浮着,那双机械眼眸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它在等待,等待着被送往控制室的那一刻。
等待着开始执行它真正的使命:
不仅仅是操作下潜装置,更是成为罗恩在观测站中的“眼睛”和“耳朵”。
监视一切,记录一切,在关键时刻.掌控一切。
………………
从会议厅离开,罗恩回到自己在观测站的私人住所。
他坐在书桌前展开一张羊皮纸,开始梳理接下来的修炼蓝图。
魔力压缩的下一阶段目标——五倍、八倍、直至十倍以上;
法术回路的扩展构建方向;
辐射场域的进阶路径;
还有那些需要在纳瑞宫殿中,借助特殊环境才能完成的突破.
每一项都需要海量的时间投入。
罗恩的手中握着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十八年。
这是他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达到黯日级所需的最低时间成本。
“十八年”
他的笔尖在纸面上停滞。
对于月曜级巫师而言,这个时间跨度确实不算太长。
许多同阶的修炼者为了突破一个小境界,闭关数十年都是常事。
可就在这个数字写下的瞬间,罗恩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在拉尔夫城堡的瞭望塔上,兄长爱德蒙递给他一杯甜花茶的那个夜晚。
月光如水,星河璀璨,两兄弟并肩而立:
“小时候,我们经常躺在这里数着星星,许下各种各样的愿望……”
那晚分别时,兄长的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怅然。
仿佛已经预见到这一别后,下次相见将是遥遥无期。
罗恩的手微微颤抖,他又想起了安德烈在王宫中的那番话:
“如果有一天,当我化为一抔黄土,希望你有空能来看看我的墓穴……”
那时的安德烈,金发如阳光般灿烂,眼中燃烧着建立伟业的雄心。
可他同样明白,凡人与巫师之间,有着一道名为“时间”的鸿沟。
“十八年”
罗恩将笔放下,闭上眼睛。
对他而言,这只是修行路上一个普通的时间节点。
可对父亲、对兄长、对安德烈来说呢?
十八年,足以让壮年人步入暮年,让中年人变成老人,让老人永远离去。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个精致的收纳箱——里面装着家人的画像和一缕缕头发,那是当年爱德蒙送给他的纪念品。
“我不能就这样玩消失。”
罗恩缓缓站起身:
“至少不能在没有任何交代的情况下,让他们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故乡。”
他走到实验室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台基础的远距离投影仪。
这种仪器,可以跨越数个大陆间进行实时影像传输。
不过能量消耗比较大,通常只用于紧急军事通讯。
至于那种跨星系甚至星域级别的远程通讯,那就涉及到大巫师级别的力量以及一些他还未了解的更高端技术了。
他开始调试装置,首先需要确定坐标。
在安德烈登基后不久,自己曾寄给这位国王一个配套的“小型接收信标”。
那是一枚镶嵌着星辰纹路的银色徽章。
平时作为王权象征佩戴在胸前,关键时刻可以激活,接收来自罗恩的远程联络。
当时两人约定,这个信标只在最紧急情况下使用。
因为激活它所需的魔力消耗,足以让一个高等学徒破产。
“希望那枚徽章还在.”
罗恩将精神力注入投影仪,开始搜索那个独特的频率。
魔力波动如涟漪般向外扩散,跨越屏障。
最终在某个遥远的坐标上,捕捉到了微弱的共鸣。
找到了!就在法鲁克王国的王宫。
罗恩深吸一口气,开始向那个坐标注入大量魔力。
投影仪发出嗡鸣声,表面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整个装置开始剧烈震颤。
实验室的能量指示器疯狂跳动:
每分钟消耗的魔力,足以让一个晨星级巫师心疼半天。
可罗恩面不改色,继续稳定输出。
光辉开始在他面前凝聚。
最初只是模糊的光点,随后逐渐扩张、清晰,最终形成一道等身大小的三维投影窗口。
窗口的另一端,是法鲁克王宫的密谈室。
那个熟悉的房间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布置:
厚重的橡木桌,墙上挂着王国的地图,壁炉中燃烧着温暖的火焰。
而在房间中央,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投影窗口,站在窗边眺望外面的景色。
那是安德烈。
他比记忆中高大了一些,肩膀更加宽阔,背影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积累的威严。
金色长发依然如阳光般耀眼,只是在脑后束成了更加端庄的发髻。
“安德烈。”
罗恩轻声开口。
那个身影猛地转过身来。
当安德烈看清投影中的人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蓄着短须,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纹。
曾经那种少年人的稚嫩完全褪去,只留下了一国之君的成熟与沉稳。
可此刻,这位国王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一样。
“吓我一跳!”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罗恩,真的是你?”
“是我。”
罗恩微笑着点头:
“抱歉,这么久才联系你。”
安德烈快步走到投影窗口前,仔细打量着对方。
然后,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中有欣慰,有感慨,还有怀念:
“你……果然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和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
“而我”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哈哈大笑:
“大概已经变得连你都快认不出来了吧?”
“怎么会。”罗恩摇头:
“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真正的君主了,法鲁克王国在你的治理下一定蒸蒸日上。”
“还行吧。”
安德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虽然遇到过不少困难,但总算都挺过来了。
你当年送我的那些东西,帮了大忙。”
他摇头失笑:
“当然还有你的原因,‘罗恩拉尔夫’这个名字和正式巫师所代表的含义,其本身就是最强的威慑。”
两人短暂寒暄了几句,然后安德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次联系我,应该不只是叙旧吧?”
“确实。”罗恩点头:
“我需要见见我的父亲和兄长,能拜托你把他们请来吗?”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
“好,他们现在应该在拉尔夫庄园,我立刻派人去请。”
“不过.”
他欲言又止:
“罗恩,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句话,让罗恩心中一紧。
安德烈没有多说,转身吩咐侍从去传唤拉尔夫大公和爱德蒙。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罗恩站在投影窗口这边,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密谈室中的每一个细节。
墙上新挂了几幅画像,都是安德烈登基后的重要时刻。
加冕典礼、大婚庆典、还有一幅是他站在新建的城墙上,眺望王国未来的背影。
“你成长了很多。”他轻声说着。
“不成长不行啊。”安德烈叹了口气,像多年前一样露出那标志性的苦瓜脸:
“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都会逼着你快速成熟。”
“这些年我处决了三个谋反的贵族,平定了两次边境战争,还差点被刺杀”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每一天醒来我都在想,如果今天出了意外,王国会不会陷入混乱。”
“可每次遇到危机时,我都会想起你说过的话:‘我答应你,无论多久我都会回来,看看你的王国’。”
安德烈转头看向投影中的罗恩:
“这句话,支撑着我走到了现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侍从的声音响起:
“陛下,拉尔夫大公和爱德蒙伯爵已经到了。”
“请他们进来。”
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两个身影匆匆走进密谈室。
罗恩的目光落在那两个身影上,整个人有些僵住了。
走在前面的,是他的兄长爱德蒙。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正值壮年的家族继承人,如今已经步入中老年。
鬓角染霜,脸上的轮廓变得更加深刻,却也刻满了常年操劳留下的痕迹。
眼角的鱼尾纹很深,额头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可真正让罗恩心神震颤的,是走在后面的那个身影。
他此生的父亲,曾经的拉尔夫老伯爵。
记忆中那个高大挺拔、如山耸立的沙场骑士,如今已经变得老态龙钟。
他的头发花白,身形微微佝偻,脸上布满了老年斑。
走路时需要拐杖支撑,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
可当他看到投影中熟悉的身影时,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便马上亮了起来。
“是罗恩啊.”
老人的嘴唇颤抖个不停:
“我的孩子,真的是你吗?”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拐杖差点脱手,幸好爱德蒙及时扶住了他。
父亲。”
罗恩的声音也有些艰涩:
“是我,我来看看你们。”
投影窗口的两端,形成了一个强烈而残酷的对比。
罗恩依然是那个晋升正式巫师时的青年模样。
面容俊朗,眼神清澈,生命力旺盛如初。
而他的父亲和兄长,却在凡人的时间洪流中,无可挽回地老去。
这是巫师与凡人之间最残酷的悖论。
当一方的生命被无限延长,另一方却只能在有限的岁月中匆匆走向终点。
“你你看起来真是一点都没变。”
老大公老泪纵横,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投影,却只能穿过那虚幻的光影:
“我的孩子.你妈妈如果还在,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只能不断重复:
“你还好你还年轻,你看起来那么好,真是让我.”
爱德蒙扶着父亲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在桌边坐下。
他的眼眶同样泛红,可作为如今家族的支柱,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罗恩。”
兄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
“你这次联系我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要家族提供什么帮助?”
这句话,让罗恩心中涌起暖流。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知道自己与弟弟之间已经有了难以跨越的鸿沟。
兄长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你需要帮助吗“。
“不,我很好。”
他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看着父亲和兄长:
“安德烈给你们的信标,我知道你们一直珍藏着。”
“我想问一个问题,除了定期的家书,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从未主动联系过我?哪怕一次?”
这个问题,让密谈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爱德蒙和老大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兄长开口了:
“罗恩,我们当然非常想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真诚:
“每一天,父亲都会在你的房间里坐一会儿。
你走之前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们一样都没动。”
“我也经常去瞭望塔,想起我们小时候一起数星星的日子。”
“可是.”
爱德蒙苦笑着摇头:
“在安德烈陛下登基后,我们请宫廷的高等学徒评估过,启动那枚‘信标’需要多少代价。”
“他告诉我们激活一次远程投影,需要的魔力相当于十颗完整魔石的价值。”
“而维持稳定通话,每十分钟都要消耗相当于一颗魔石。”
爱德蒙看着罗恩:
“我们怎能因为一己私情,耗费你如此巨大的资源?”
“你在那个世界,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们只是你的家人,可你却是……用那位宫廷学徒的话说‘可能改变整个文明进程的天才’。”
老大公也用颤抖的声音补充道:
“孩子,我们真的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我们知道,你走的那条路是我们这些凡人无法理解的。”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活着,管理好家族,不给你添麻烦。”
“只要知道你还活着,还在追寻你的梦想,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如同重锤般敲在罗恩的心上。
他的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他们不挂念自己。
只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守护着这份亲情。
他们宁愿忍受思念的煎熬,也不愿意“打扰”他的未来。
“父亲,兄长”罗恩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从来都不是负担,永远都不是。”
爱德蒙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们知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
“这些年我们过得很好,真的。”
他开始讲述这些年的变化:
“你的‘天才巫师’之名,就是王国最强的威慑。”
“周边那些曾经虎视眈眈的邻国,现在都对法鲁克恭恭敬敬。”
“安德烈陛下登基两年后,立刻履行了盟约。”
爱德蒙的脸上满是骄傲:
“你的侄子,现在是法鲁克王国的公主驸马。
拉尔夫家族与王室的联姻,让我们的地位稳如磐石。”
“家族现在是王国第一大贵族,领地扩大了三倍,麾下骑士团的规模更是当年的十倍。”
老大公也补充道:
“你定期通过商会托运回来的那些东西,魔药、附魔武器、还有那些我们看不懂的炼金造物都被我们妥善保管。”
“其中一部分用于家族发展,让我们的财富和实力膨胀了无数倍。”
“另一部分则作为战略储备,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爱德蒙认真地看着罗恩:
“我们什么都不缺,我们平安无事。”
“所以罗恩,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你在做更重要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成为你的‘负担’,守护好你的故乡。”
这番话,让罗恩既感动又心疼。
他的家人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在默默支撑着这份跨越漫长距离的亲情。
可正因如此,接下来的话就更加难以开口。
罗恩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
“父亲,兄长,安德烈我即将进行一次非常重要的深度冥想。”
“可能需要.”
“至少十八年。”
“十八年”这三个字一出口,投影对面的三人脸色猛地变得煞白。
老大公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杯子差点掉落。
爱德蒙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恩:
“十八年?你是说你要彻底断绝通讯十八年?”
“对不起。”
罗恩点头,眼中满是歉意:
“这是我突破到下一个境界的必经之路。”
安德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国王,他必须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罗恩,你我都知道,凡人的寿命有限。”
“十八年后我尚在壮年,可以继续执掌王权。”
“但是.”
他看向老大公和爱德蒙:“他们呢?”
这个残酷的问题,让密谈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大公今年已经七十有余。
即使身体尚算健朗,可十八年后,他能否还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爱德蒙也已经步入中老年,十八年后也将是迟暮之年。
“而且”
安德烈继续道,语气变得更加沉重:
“我们现在得到的各类拥护,是建立在‘罗恩还活着,并且很活跃’的认知基础上。”
“那些被你的威名震慑的敌人,邻国的国王、野心勃勃的贵族、甚至教会的暗流,他们都在忍耐,都在等待。”
“如果你‘失踪’十八年”
他没有说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那些被压制的野心,将会像决堤的洪水般爆发。
他们会试探,会进攻,会用各种方式来验证。
那位“巫师大人”是否真的还关注着这片土地。
而一旦他们确认罗恩已经“不理睬”.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
“所以,我决定在闭关前,留下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罗恩看向安德烈:
“安德烈,能否安排人手在王宫密室和拉尔夫城堡的地下,分别建立一个小型接收法阵?”
“我会提供详细的设计图纸和所需材料清单。”
“法阵的规模不大,但必须极其精密。它将成为连接我与这片土地的‘锚点’。”
安德烈立刻点头:
“没问题,需要多长时间?”
“以你们的效率,大概一个月。”
罗恩回答道:
“在这期间,我会准备核心材料。”
老大公颤巍巍地问道:
“孩子.这个‘锚点’,能做什么?”
罗恩的眼中冒出寒光:
“它能确保即使我消失十八年甚至更久,我的庇护依然存在。”
“而且我越强大,这份庇护就会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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