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从巴蜀绕了一大圈,回到济南府时已经到了六月份。
而他自然也得到了面见汉王的待遇。
“陆先生依旧是嘴上不饶人啊。”刘淮也不避讳,抱着自家几个月大的大胖小子,在高宇面前感叹起来:“不过陆先生的能耐倒是没话说,竟然真的能用宋军挽回局势,当真是厉害。”
高宇正色点头:“而且末将看着宋军的大将们,对于陆先生十分服气,鼓噪起来时,被陆先生呵斥一句,就偃旗息鼓,根本不敢再说话。”
刘淮笑道:“这是自然,陆先生乃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在军旅中厮混了这么久,又如何会对兵事一窍不通?
如今经过历练,足以堪称帅臣了。”
高宇点头,随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汉王郎君,这是陆先生让我送给世子的,说唯愿世子长命百岁,无灾无害过一生。”
刘淮接过长命锁,放在手心看了看,摇头失笑:“陆先生当真小气,就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家阿大,也不说写首名垂青史的诗,当真是岂有此理。”
高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憨笑。
不过刘淮在接过这枚长命锁的时候,也已经知道陆游传达的意思。
这其实是一个承诺。
若是来日刘淮败亡,那么陆游拼却性命,也将要保住刘淮的血脉,让他的儿子健康长大,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
虽然刘淮自认为用不到,但是陆游以这种书生气的姿态来传达情谊,倒也让刘淮感慨万千,只能加倍珍重。
“这番差事办得利索,且去寻申指挥使给你记功吧。”刘淮继续说道:“别忘了将所见所闻细细记录下来,交予锦衣卫中存档。”
刘淮话声刚落,他怀中的大胖小子似乎是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快去吧。”
刘淮再次嘱咐了高宇一句后,立即拔腿向着后院跑去:“孩他娘!阿大又哭了!”
高宇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副场面有些新奇。
以往无所不能,锋锐为天下冠的汉王郎君竟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可真是太稀奇了。
这可能就是初为人父的兴奋与慌乱吧。
高宇早早就找了浑家,大儿子已经能满地跑了,此时想到从稳婆从产房中抱出儿子之时的那种心情,也是永生难忘的回忆。
高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信步向节度府之外走去。
锦衣卫虽然同样是卫所,但毕竟是亲军,同时肩负着暗探的职责,因此衙门设立在节度府北侧。
高宇还没有走出节度府,却见魏昌气冲冲的从偏房走出来,一路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而随后,高宇又看到辛弃疾缓步从另一边走出,脸色沉郁,同样离开了节度府。
气氛有些怪异,不过涉及这些大人物,高宇也没有多问。
毕竟节度府此时的功能性就相当于皇宫,军国大事都要在此议定,谁知道是不是两人起了政见上的冲突了。
高宇来到锦衣卫府衙,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申龙子,按照刘淮的嘱咐,将西川之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并且记录完整之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
“刚刚我在节度府看到辛五哥与魏二郎了,他们是不是起了什么矛盾?”
申龙子本能的想要呵斥,但转念一想,如今高宇毕竟自家心腹,只能叹了口气后说道:“辛五哥乃是河南诸军都统制,这件事你知道吧?”
高宇点头。
“在前几日,汉王又给辛五哥加了官衔,乃是徐州知州,河南大都督,靖难军节度使留后。”
“什么?”
这下子,高宇算是彻底震惊了。
这三个职位,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首先是最简单明了的徐州知州。
徐州地处中原与山东交界地带,同时紧紧控扼两淮,堪称四通八达,中原锁钥。
上一个在徐州主政之人,乃是魏胜,足以表明徐州的重要程度了。
其次则是河南大都督。
这明显又是一个新创立出来的职位,与河北大都督何伯求类似,乃是一个功能性职位,一旦打起来,辛弃疾就能以大都督的身份统领河南军政。
最离谱的乃是靖难军节度使留后。
别忘了,如今刘淮虽然被称作汉王,但是明面上的身份与一应公文全都是靖难军节度使,就连他所在的府邸都是节度府。
而节度使留后就相当于节度使的副手,按照惯例,一旦节度使出事,那么节度使留后就会自然接手军政团体。
说句不好听的,这也就是在宋金年间,若是在五代之时,仅仅留后的任命传达出去,辛弃疾就可以准备召集牙兵叛乱了。
这三项任命,任何一条的影响其实都不是巨大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以刘淮与辛弃疾的威望,压下所有的议论简直是挥挥手的事情。
但三项加起来就离谱至极了,如果再算上之前河南诸军都统制的任命,辛弃疾几乎有了统治山东与河南的政治基础。
尤其是那个徐州知州,别看官位最小,但关键时刻,辛弃疾就有权力召集最为强悍的山东卫所兵。
如果算上河南诸军,只要辛弃疾愿意,他立即就能掌控过半汉军!
这就简直是刘淮给自己找了个继承人!
这也就难怪许多汉军文武对辛弃疾感到恼怒了。
君上给不给是一回事,你还真敢要啊!
高宇也是个伶俐人,他迅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这些职位,就算是给,也应该给世子吧。退一万步说,也应该给魏大郎才对。”
申龙子莫名烦躁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的确是如此,我也是思虑很久,为何大郎君要这般做。
最后唯一的结论就是……无论是世子,还是魏大郎,都不可能在乱世中立足,因此,大郎君选了一个最为刚强坚韧之人,作为后继。”
高宇微微一愣,随后就睁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汉王……汉王正是春秋鼎盛!怎么会思虑后事?!
是谁?是内里的,还是外边的!现在就弄死他!”
申龙子瞥了高宇一眼,呵斥道:“给我坐下,吵嚷什么?若真的有威胁到汉王之人,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就立即处置了!
我跟你说实话,这些时日我甚至寻了七八名名医,以给夫人问诊的名义,顺道给汉王查了一下身子。结果是汉王身体根本无恙。”
高宇闻言坐回到了座位上,终于对顶头上司面露恼怒:“申老大,你这锦衣卫指挥使当的终于好生痛快,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还不如我来当,就算能力不足,查不出结果,终究也能有些猜测!”
申龙子本来在这些时日就因为恐惧与猜忌搞得身心俱疲,如今听到直属部下出言嘲讽,更是直接暴怒,一脚踹翻了身前桌案。
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申龙子发泄了一番后,还是迅速冷静下来,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封文书。
“最近发生的大事只有这个了。”
高宇接过后,迅速翻看了一遍后,脸色怪异起来。
同样内容的文书在辛弃疾手中也有一份,他拿着这份文书,缓缓来到府邸。
刚刚从大名府调回来的辛文远已经在府中等待多时,他见到族兄回来后,立即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躬身说道:“恭喜五哥如今身居高位,可以大展宏图了。”
辛弃疾瞥了这名政治素养不是很好的族弟,坐到主位上,将手中文书摊开看了一遍,方才抬头问道:“你认为我应当开心吗?”
辛文远表情一僵,有些语无伦次:“汉王对兄长委以重任……莫非这……这不是好事?”
再迟钝之人被当面一点,也能察觉出这番任命可能会引起政治上的动荡了。
辛文远又仔细思索了一下,方才面露惊骇:“这莫非是有人想要……呃,郑伯克段于鄢?”
辛弃疾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这名族弟一眼:“平日让你多读一些书,你千难万推。
以后再敢如此引喻失义,你也莫要求甚功名了,先跟着朱先生求两年学再说!”
辛文远有些尴尬,但他毕竟不想放弃仕途,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既然不是大郎君恶了兄长,那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辛弃疾沉默片刻,方才诚恳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所以才让你参详一二。”
“我受此重任,一来可以大显身手,二来可以在出了万一之事时,拉住整个北地,兴复汉室,不使大业有失,我应该高兴才对。”
“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则说明大郎已经身死,又如何不让我肝胆俱裂,心丧若死?”
辛文远想了想那副场景,不由得瞬间冷汗流了一身。
然后他苦笑摇头:“阿兄……这,我也不知道应该喜还是悲了。
不过,汉王春秋鼎盛,如何会想要为后事做准备?”
辛弃疾将那封摊开的文书合在一起,递给了辛文远:“也只可能是这封军情了。”
辛文远连忙接过,首先看向了标头。
蒙兀部入临潢府,金国皇帝完颜雍似要与蒙兀大汗也速该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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