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北岸,冀亭。
卫觊引二十余名护骑奔驰至此,直入道路侧旁的冀亭。
纵马冲入土垒大院中,卫觊猛地勒马见亭卒茫然无措,就高喝一声:“亭长何在?”
亭副是附近壮年男子充任,算是熟悉周围乡村的能人,具有调解普通矛盾的威望和口才。
此刻二十余骑鲜衣怒马而来,就算能说会道的亭副都有些惊悚。
河东才安定了几年?
院内亭卒目光聚集到亭副身上,这个留着浓密髭须,颌下、两鬓胡须呈现一圈细密毛茬的中年人赔笑上前:“不知上官是?”
“幕府从事卫觊。”
卫觊出示自己的腰牌,顿时这亭副一脸的仰慕,长拜:“回禀上官,韩亭长前日接到家书,告假回乡治丧去了。韩亭长不在,冀亭事务暂由卑职署理,不知上官有何吩咐?”
“更换二十匹公乘马,立刻准备热汤与马料,要好草好料!”
卫觊下马,根本没有正眼看这位亭副,双方出身不同,见识不同,这次会面后,以后几乎很难再见。
若是一个弱冠之年的亭长小吏,卫觊倒是乐意询问几句。
可一个中年亭副……卫觊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的出头方式。
得益于赵基指挥作战以及一马当先破敌的豪勇战法,晋军体系内的军吏并未承受过什么断层的打击。
算上积极有效的医疗体系,赵基又严防死守使得军队避开了大约两次大型瘟疫的攻击。
这些因素重迭之下,就是赵基的军队元气持续壮大,根本不缺忠勇善战且有学习能力,同更有拼搏精神的中低级军吏。
与那些优秀的年轻人相比,这个中年亭副几乎没有一点优势。
身处军队这个大熔炉中,中低级军吏只要待着,就能被动、主动学习各种知识;而这个亭副能做什么?
除了迎来送往之际奉承、招待官吏之外,就剩下调解周围的矛盾。
未来最好的出路,大概就是当个乡三老。
卫觊无意刺激这位亭副,他不需要在这个乡野匹夫身上建立什么优越感。
也不是怕对方,纯粹是不想节外生枝。
这样乱世里活下来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问题。
或许不经意的刺激,对方就会失控、癫狂杀人。
若是刺激、结仇后,对方侥幸立功爬了上来,岂不是很亏?
卫觊的学识性格与家学传承,让卫觊做不出那些无意义、没好处的事情。
出于警惕,卫觊进入亭社扭头去看墙壁上,上面是一串职位名字,计有亭长韩松、亭副范柏、书吏刘会。
见对方名字是柏,就猜测这个名字也是推选为亭副后才拟定、新取的。
稷山附近有大量的松林、柏林,忽然崛起又没有同族帮衬的人,往往会拿松柏命名。
卫觊还猜测这个亭副范柏干了最少两年,韩松来之前就有了范柏。
否则韩松当亭长时,不可能让别人选一个与他胞兄一样的名。
卫觊虽然没有做什么调查或询问,就凭着掌握的乡野常识很粗率的推断了范柏的大致信息……卫觊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偏差,他只是觉得范柏就该是这样的命运与遭遇。
思索间,他来到火炉附近落座,随行的甲骑纷纷入内,可能是他们身上冰冷的铠甲,也有可能是门扇、门帘的开启,总之屋内冰冷了许多。
这些甲兵入内后自行取用干粮袋内的干粮,最多只是从亭驿内取用沸水冲泡一些茶叶或咸菜汤、酱汤。
卫觊的亲兵也给他端来一杯姜茶,卫觊小口饮用,思索裴秀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
真如果发生那种他恶意猜测的事情,那就要想办法避免‘知晓’这个事情。
这个事情知晓的人,肯定会遭到赵基以及裴秀的厌恶,甚至是灭口。
现在的卫氏家族,始终是如履薄冰,哪里敢冒险?
卫觊饮茶之际,亭副范柏揭起门帘进来:“上官,自稷山东侧有狼烟升起,是示警狼烟。”
“哦?”
卫觊好奇,端着茶杯就往外走:“带我去看看。”
“喏。”
范柏笑容灿烂,引着卫觊出门,登上门口最近的瞭望台。
瞭望台上可以看到汾水南岸、北岸有狼烟交替升起。
正常去看,根本不清楚这些狼烟的具体含义。
但狼烟肯定意味着军事行动,会让周围吏民结束野外工作,快速返回村落。
而瞭望台上钉着木板,这些木板上有各种细孔。
每个孔都对应着一座烽火台,卫觊不清楚冀亭内部的识别符号,但也通过木板细孔进行观察,果然发现这次的狼烟是有规律的。
卫觊看了几眼,就摆手示意范柏来看,他已经看过一次。
可面对幕府从事、河东卫氏的卫觊邀请,范柏认真观察一次,就说:“这是稷山示警狼烟,须要堤防贼人、乱兵烧杀劫掠。上官,我冀亭见此类狼烟,就要开启武库,征集附近民壮乡勇,合兵一股,以备调用。”
“你奉命做事即可,不必管我。”
卫觊态度温和,毕竟狼烟升起,现在与周围村社关系极好的范柏很快就会掌握聚集起来的乡勇,实际影响力已经不是一个亭副能形容的了。
此刻,闻喜北乡内,北乡三老中只有一人与游缴、啬夫聚集民壮于乡邑之内。
不时有剽捷少年往来驰马,前往裴氏庄园附近观望、侦查情报。
河东免税至今,再加上额外的战争红利,如今河东士民普遍家境殷实,平均三户就有一对马、一对牛。
新长大的这一茬少年耳朵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赵太师、虎贲的各种勇烈故事。
一些老人口中转述来的听闻里,赵太师带着河东虎贲就像割草一样杀人。
本就是浪荡勇悍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天真年华,这些新一茬的河东少年,远比四年前那支应募虎贲少年更加的剽悍。
仿佛他们随时可以从老前辈手里接过光荣的传统,因此北乡即将爆发的战斗,这些围观少年只觉得亢奋。
他们不在乎裴氏会遭受多么大的创伤,甚至一些与裴氏有亲的少年也不会太过关心裴氏家族的命运。
他们这批河东新少年不必像父兄那样看裴氏的颜色,他们自有稳定的仕途在,只要从戎立功,那就能入仕,这可比去当裴氏的门生要强。
既然用不上裴氏,也不需要巴结、畏惧裴氏,那自然可以兴高采烈的旁观这场忽然爆发的战斗。
裴氏庄园……也不能说是庄园,他家只是聚族而居,逐步蚕食、侵占了原有的里社。
为了证明、宣扬裴氏家族的仁德,仿佛仁德美名之下,远近盗贼都会生出崇敬之心,别说主动侵害裴氏,就是路过时,也会不忍心伤害、冒犯裴氏。
所以裴氏所在的里社,几乎等同于聚族而居的简陋庄园。
似乎也跟赵基不修晋阳城墙一样,裴氏也不修葺、加固里墙,甚至许多裴氏人家连个院墙都没有,仿佛各家之间不需要划分地界。
这样亲亲爱爱不分彼此的一家人,此刻没有任何像样的防御工事,将直接承受三百精骑的冲驰、席卷。
另有两个百骑队在外观战,一个百骑队在高处观战,一个百骑队一分为二封堵道路。
裴氏所在里社内,处处都是‘杀贼’的呼喊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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