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都朝廷为丞相人选争论不休之际,刘备的信使孟光已陪同许慈一起抵达襄阳。
呈上了刘备的手书,刘表却表现的波澜不惊。
若不是江汉暴雨,旱涝齐发导致南阳地区大歉收,当时吕布主导之下的朝廷极有可能先拿他开刀。
虽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可带给刘表、荆州士民的危机感很难消退。
刘表翻阅刘备手书后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转递诸人。
长史蒯良、将军蔡瑁,以及从事傅巽,令史王粲,连同刘表的长子刘琦、侄子刘虎、外甥张允一起传阅。
众人神情变化俱是不同,信中刘备以弟自称,详细讲述朝廷所遭遇的困难,认为汉室社稷能否存续就在于能否抵挡住赵基的窥探。
而今天下,只有士人楷模、镇南将军刘景升能号召群雄,同讨国贼,维护社稷宗庙。
否则赵氏能对鲜卑犁庭扫穴,自然也能对天下诸刘采取类似的行动。
所以刘备的信中,已经认定如今是汉室社稷、诸刘存亡的紧迫时刻。
就该放弃私怨,共赴国难。
蒯良等张允阅读完毕后,才说:“主公,据臣所知,朝廷近年以来多颂扬大司马忠勇。今大司马荡灭诸胡,讨捕斩获不下百万之众,如此功勋可谓是天下无双。这大将军才入屯雒中,怎么朝中就发出如此怪异的书信,竟指责大司马意图谋乱?”
刘表闻言轻轻颔首:“孤也感到怪异,却不好明言。朝廷为难之事,襄阳官民也曾知晓,不过是大司马位极人臣,碍于白马之誓不便封赏。”
说着刘表去看孟光,孟光见此拱手做聆听状。
刘表微微做笑:“昔年高祖不计前嫌,念项伯之功,亦能赐姓刘氏,封侯酬功。如今朝中之事,不过赐姓大司马,封王而已。孤就不信,满朝文武俊杰之士,就无人能想到。”
孟光闻言再拜,回答:“回禀镇南将军,朝中多遣使者前往大司马军中慰问。然大司马兵锋迅捷,前后使者追之不及。使者不返,朝中难以窥测大司马心意,故而难以封赏,非是不肯封赏。”
稍稍顿了顿,孟光又说:“大司马身为左仆射,乃朝廷执政。封赏酬功虽有避嫌之说,可他屡屡躲避,大将军一人如何能决断如此大事?又有雒中奏报,说是大司马麾下悍将甘宁、韩猛、魏兴有异常举动,大将军这才督兵上雒,威慑甘宁诸将。”
听到甘宁的名字,刘表的面皮微微颤了颤。
事到如今,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没想到这个从益州逃回来的叛将能如此善战,打的河北诸将不敢迎击。
到了刘表这个层次,他不在乎一场战斗的胜败,在乎的是这场战斗是否精彩。
一场己方将领能打出精彩操作的战斗,或许战场上才能收获数千人、几个县;可在刘表的政治手腕下,战场之外能拿到更多的东西。
如果现在甘宁能率部返回荆州,那么荆南四郡就不敢再跟刘表扎刺。
张羡、桓阶这伙南阳人、荆南人联合势力被吕布贱卖,如今或流亡交州,或避入益州。
荆南人也不再傲气,迫于形势终于向刘表低头,可低头的不够彻底。
若是有甘宁这样的擅长水战的外州将领臣服于刘表,只要甘宁驻屯在洞庭湖附近的巴丘,控扼三江。
哪怕甘宁勒军不动,荆南四郡也会顺服许多。
刘表都快忘记甘宁这个让他不高兴、悔恨不已的名字,如今被孟光提及,还是连续提及,刘表脸色更差。
见孟光指责大司马赵基有失执政的体面,这下崇敬赵基的刘虎、刘琦俱是侧目去看孟光。
就连王粲,也用一种别样目光去看孟光。
但没人站出来指责,因为孟光代表的刘备,刘备目前可以朦胧代表朝廷。
蔡瑁见气氛不好,就起身说:“此乃社稷大事,鄙州不知朝中曲直是非。还请使者等待些许时日,待鄙州查明后,再做决断。”
学公羊春秋的孟光脾气刚直正要起身辩驳,陪他坐在一起的南阳许慈伸手拉扯孟光的宽袖,孟光本要挣脱,可想到从许都来襄阳这一路上与许慈的交情,就忍耐下来,只是脸色很不好。
许慈又起身,拉扯孟光起身,孟光不情不愿拱手:“外臣告退。”
刘表颔首,蒯良则示意许慈带孟光下去,其他众人也是拱手送别孟光。
许慈送走孟光后,又快步返回。
厅阁之内,没了孟光后,刘表的坐姿也随意起来,就问许慈:“刘玄德是何等人物?吕奉先邀请此人入朝辅政,怎么吕奉先刚走,他就行如此之事?”
许慈整理思绪,回答说:“大司马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乃许都吏民皆知之事。大将军虽与大司马不睦,然而大将军边郡出身,颇为感激大司马能肃清诸胡之害。故不肯与大司马为敌,这才引玄德公入许,托付朝政社稷,率军入雒,有调停之意。”
“吕奉先欲调停争端?”
刘表凝声询问,只觉得荒唐,吕布在南阳对大姓豪强大杀特杀之后,执行军屯,明显就有军屯丰收后就铆足劲打穿荆州的架势。
这样一个好战且自负的人,如今还想调停赵基与朝廷的争端?
许慈简单回答:“正是,此许都有识之士公认之事。或有对大将军失望,也有敬佩大将军任侠果断的。”
吕布放弃许都执政的权力,交给没什么交情的刘备,自然能算是任侠纵意。
刘表也是哑然片刻,易地而处,他宁肯吊死在执政的位置上,也做不出吕布那样的决断。
他如果这么搞,眼前这些人,如蒯良、蔡瑁、王粲、傅巽这些人,肯定会果断的弃他而去。
思索片刻,刘表就说:“自我赴任荆州以来,消除内乱,保境安民,实乃乱世不易之事。朝中纷争,虽关系社稷存亡,可我不愿荆州三百万男女陷身战火兵灾。”
蔡瑁率先表态:“主公仁德。”
蒯良紧跟着说:“今形势不明,还请主公备战以御不测。如此事到临头,也有进退之机。”
傅巽则不语,虽然出自北地大姓,不喜大司马杀戮太原衣冠,可依旧内心深处感激大司马。
王粲也是不语,刘表不明确询问,王粲也不会做出明确的回答。
他是蔡邕的衣钵传人,当世蔡学的掌门人。
大司马与蔡昭姬的私生子早已传为了襄阳流传的一桩风雅趣闻,所以王粲自然是倾向于赵基的。
他爹王谦是大将军何进的长史,后来也是跟着董卓混的。
汉室社稷存亡什么的,对经历过西迁长安的王粲而言,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为此死伤几十万、上百万人命的话……多少有些不值得。
刘表的外甥张允则不带什么情绪,他的舅舅想干什么,那他就干。
刘琦、刘虎这对堂兄弟自己都不在乎汉室社稷……作为偏远宗室,其实帝室的社稷存亡,真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从山阳来到荆州,如何生存才是他们这个大家族的首要大事。
何况,就算他们想为汉室社稷流尽最后一滴血,荆州人不想流血的话,那荆州人就会帮赵基或其他人放掉他们的血,一滴都不会剩下!
至于许慈在刘备那里许诺的军队……使者在外,这点胡言乱语的自由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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