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王元姬抿了抿嘴唇,笑道:“想来也是。我随夫君走了两个多月,夫君听到见到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写表文这种事情又有何难?只是摹仿夫君字迹有些费时。”
“夫君不知道吧?此前在洛中之时,父亲有时要誊写礼制有关的文书给陛下看,一大半都是我代劳的呢!”
夏侯玄倒是吃了一惊:“大人的笔迹你也模仿的出来?依我看,你在书写上的造诣不比钟毓差了!”
王元姬低头笑了一声:“钟家之人惯会伪书,我可是比不上他们!”
三两句过后,夫妇二人又重新严肃了起来。
王元姬道:“表文里一共写了三事。”
“一是扬州从事杜立谋逆被夫君所诛、以及刺史蒋公用人不察之事。”
“二是吴地刑罚并未完全弃用,旧时吴国肉刑过甚骇人听闻,与大魏圣朝恩德不符,请朝廷动议彻底废除肉刑一事。”
“三是提议将吴地诸郡山越尽早编户齐民、与大魏寻常百姓等同一事。”
“夫君……”王元姬顿了一顿,而后与夏侯玄对视说道:“此表虽然已经写好,但当真要发么?若是发了,恐怕蒋公会报复夫君,朝廷断了数年的修律和肉刑之议又会重新泛起。”
夏侯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莫说弹劾一名刺史,就是弹劾一名尚书、一名仆射,我又有何惧?太和元年之时,陛下视察太学时曾与我问政,彼时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尚能记得。”
“陛下常常以诸曹、诸夏侯共为宗亲,大魏天下当由我辈看护,见得百姓被残害、肉刑泛滥、八百人被砍手、去耳、削鼻……若是见了这些我还能无动于衷,我就不姓夏侯、不是天子门生、不是二千石太守!”
“他蒋济是公爵,我夏侯玄亦非白身!他为自身功劳而逼迫州中甚急,早该想到有这一天了!”
……
数日后,江宁城中。
段默收到夏侯玄的请兵文书后,只是用了半炷香的时间做出决策,而后便选了自己一名亲信军官领着九百人朝着宛陵县开拔过去。
按照惯例,段默先自己写了文书,发往洛阳报备,同时自己也动身前往扬州州府之中,与蒋济去说此事。
段默到了州府时,蒋济的面孔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你又给夏侯太初派兵了?”蒋济冷冷问道。
段默点头:“是啊。夏侯太守说他要整顿吏治,需要护卫,我就给他派了。”
蒋济眉头紧皱,声音也高了几度:“他要你就给??”
段默也有些莫名其妙:“他要了我就给了,使君,有何不妥吗?”
段默久在五校尉营中为任,亦是皇帝的亲信之人。就算不论关系,只论职属的话,段默拥有在扬州内用兵的最终决断权,只需向直属的枢密院负责,给扬州州府也只是报备即可。
夏侯玄请兵护卫,去整顿一个县里的铜场,这种事情陛下和枢密院又怎会拒绝呢?换句话说,夏侯玄若是到枢密院中亲去走一趟,凭他这张面孔就能换一千兵的!
蒋济胸膛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胸中怒火:“好,此事我知晓了。事务繁忙,劳请段将军回去吧。”
“好,我先告辞。”段默拱手离去,走出州府的时候口中还在小声吐槽着蒋济今天的臭脸。
但州府中,蒋济已然大怒起来,砸着桌子喝骂道:
“杜立是我的人!是我任命的从事!此子如何敢杀我的人!”
“使君息怒。”别驾李膺拱手说道:“夏侯太守毕竟是陛下亲信,闹得太僵也不好看。他这两个月一耽搁,诸铜场纷纷减少产量,一百二十万斤铜料已然是做不完了,不过一百万斤还是有的。”
“使君,一百二十万斤和一百万斤相差不多,一百万斤也不难看。”
蒋济愤愤的啐了一口。
李膺又道:“使君,不若属下走一趟宛陵,见一见夏侯太守,为使君说和一下?使君要得面子,他的面子我也给他留着,如此可好?”
蒋济轻叹一声:“有劳别驾了。你去吧,我等你消息,反正要到月底才出发去洛阳。”
“是。”李膺应声。
去三日,返三日,李膺在二十九日回到了江宁城,入城后第一时间去见蒋济。
“使君……”李膺的表情也极为难看:“属下去宛陵的时候没见到夏侯太守,夏侯太守一直待在矿场中,并明言不见属下。”
“夏侯太守的从事郝宁还与属下说了,夏侯太守已经上表了洛阳,说是要弹劾使君用杜宁为从事的失察之罪!”
蒋济怒极犯笑:“夏侯家的狗崽子,竟然在这给老夫摆了一道!他出招,那老夫就接着!”
“传令下去,不必等到后日四月一日,明日清早就动身出发!老夫要自己去洛阳看看,这种吴地荒僻小县里芝麻大的事情,他夏侯玄又是怎么弹劾我的!”
李膺的面上还是有些迟疑:“使君还请三思。夏侯太守虽然没见属下,但属下在西山铜场看了,彼处矿工多有肉刑也是事实。不若请使君亲写一封书信,属下再去一趟宛陵为使君说和一番可好?”
“说和什么?”蒋济反倒怒意更甚了:“他一介凭着门荫得用的崽子,反倒弹劾起老夫来了!老夫为大魏立功的时候,他夏侯玄还未从娘胎里生出来呢,他父夏侯尚也不过亲信冗员罢了!”
“老夫倒要看看,这世上究竟是老夫这种为国家做事之人得用,还是他那种夺权不成直接向中枢弹劾的人得用!”
见实在劝说不动蒋济,李膺只好摇头:“使君既然有把握,那属下也不好再劝。使君此去洛阳,属下请一并随从。”
“别驾就不要去了。”蒋济捋须答道:“我去洛阳,州里你须帮我照应一些。还有,与剩下那些铜场打好招呼,行事谨慎着些,莫让夏侯玄再抓到什么把柄了。若是谁有意无意害了老夫,老夫第一个就将他砍了!”
“属下明白。”李膺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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