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翠丝的确开始撒谎了。
当罗兰见到她,开始旁敲侧击问她问题,这发育过剩的姑娘便不停转起眼珠来——傻乎乎的少女没有骗人的智慧,她每一个谎言都拙劣、可爱,让人不禁生笑。
可这也同样证明了兰道夫的担忧是正确的。
——谁改变了贝蒂?
总不会有一朵玫瑰长着长着,突然变成了向日葵。
罗兰试图询问她的朋友,那位‘棺’的消息——提前‘预言’了鼠灾,至少证明,它站在小贝蒂这一边,不是吗?
“我不认识她,罗兰…”
金发少女挤着眼睛,怯生生望着罗兰。
但还是不小心用了‘她’。
目前为止,倘若一名仪式者刻意隐瞒,哪怕探测仪都没有办法准确识别。除非用上执行官的‘技巧’,否则罗兰,兰道夫,包括泰勒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对这姑娘毫无办法。
但她身边的确有还未消散的痕迹。
「秘」的痕迹。
“你缺少钱吗?罗兰?”
冥思时,这特地换了新衣裳的姑娘就静静站在他身边,异于寻常的平静——她甚至支走了勃朗特,只将罗兰留在她的小画室里。
她不叽叽喳喳,反而像个淑女一样温柔讲话。
这竟然让罗兰有些不适应。
「孩子长大了。」
“不,贝蒂,我不缺钱。我有一家香水店,和你哥哥合作的香水店。”
“…我哥哥说,人永远都会缺钱。”贝蒂抿了抿嘴,‘暗示’罗兰:“我还有不少股子呢。”
股子的意思是:兰道夫以妹妹的身份,持有了不少金烟雾的股份。
“那可是你哥哥的性命,傻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贝翠丝昂首:“钱对你有用。”
「对你哥哥就没用是吧!家贼!这是个家贼!」
罗兰眨了眨眼,反骑在画椅上,两手扣着坐板,悄声:“…你可以给我偷些他珍藏的雪茄。”
少女眼睛一亮:“我都知道在哪!”
「……」
比起钱,兰道夫更看重自己那些‘养育’了好多年的雪茄——特殊的房间,特殊的温湿度,特殊人手照看。精挑细选,几乎算得上‘供奉’一样的养育…
寄给罗兰的雪茄昂贵,但可不在这些‘精品’之中。
罗兰几次提出来,这市侩商人都胡乱打岔混了过去。
“很好。但贝蒂,你哥哥可早有防备——他老早就知道我惦记着雪茄,他那些好宝贝,你又怎么能越过巴顿,蒙上特丽莎的眼睛,摆脱勃朗特,悄悄溜进他的雪茄房呢?”
少女不假思索:“我有藏身的本事!棺小姐教——”
话音一顿。
她嗔瞪着罗兰,那双蓝中染紫的漂亮眼睛里冒出一股像被谁背叛了的情绪。
罗兰笑得前仰后合:“你的朋友可倒霉啦。”
“…罗兰。”
“嗯?”
“她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
“好人帮了哥哥,就像你。”
“可她没准有别的目的…比如,泰勒家的财富,你哥哥,或者你的血肉、灵魂?”
“罗兰。”
“我在听。”
“你也有。”少女静静看着金眼男人。
这个曾被仆人欺凌,遍体鳞伤的姑娘,不复往日愚钝生疏。此时此刻,她平静而精准。
就像有另一道灵魂附着在这具年幼又成熟的躯体中。
罗兰沉默了。
他的确有。
但…
“那是什么呢?贝蒂。”
贝翠丝向前走了一小步。
她越过了那条‘淑女尺度’,靠近罗兰的鼻息,企图在映出自己面颊的金色湖泊中找到谜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罗兰。”
她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紧接着,燎原般的红墨迅速滴进了一杯清淡无色的白水。
女孩红着脸,又恢复了那笨里笨气的模样。
她还是学不来——像勃朗特对待哥哥一样,对待罗兰。
太难啦。
“你…可真好看。”
“比你的朋友还好看吗?”
贝翠丝气急向后躲着:“我绝不说出她来!只是一面镜子!罗兰!”
气咻咻的姑娘打算摔门而去。
怎么哥哥和罗兰,勃朗特与特丽莎,这些人都要说棺小姐的坏话?
“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贝翠丝扭头离去,到了门前。
“罗兰。”她扭捏瞥回来。
“嗯?”
“棺说,绅士总不会生淑女的气。”
“所以?”
“你,你,会留下…午餐,对吧?”
「她有点可爱。」
-
我也这么认为。
…………
……
“镜子。”
边用手绢拭嘴角的男人轻轻重复着罗兰的话——泰勒家聘请的厨师的确来自东方,但他是船工的儿子,自小远渡,在伦敦长大。
不提烹饪技法,罗兰总觉得他与尤兰达差了些什么…
午餐和他在东方吃的那些不大一样。
说不上来的不同。
“已经是我能找到最‘优秀’的了,罗兰。我并不认为这些符合贝蒂的胃口。”兰道夫斜眼。他时常不在家,三个厨房都只为他的妹妹服务——小家伙可吃不惯东方的菜。
“她刚刚说‘好吃极了’。”
“倘若你在她的盘子里放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恐怕她也会说‘好吃极了’——罗兰,到底因为什么呢?”提起方才发生的,兰道夫就生气。
他的妹妹的确长大了。
罗兰·柯林斯这张该死的脸蛋儿…
“因为什么?”罗兰神色凝重:“好难猜,兰道夫。你有没有想过,贝罗斯先生也许怀着小部分的东方血统,恰巧,它在贝蒂身上苏醒了——”
“罗兰,你快挨揍了。”
兰道夫侧头唤来特丽莎,吩咐她找个时间,‘清理’掉家中‘无用’的镜子。
“…先生,小姐会嚷嚷的。”
“我在外面又听不见?”兰道夫耸耸肩:“您也年纪大了…”
“恩者在上!”特丽莎捂着心口:“行行好,您就饶了老人的耳朵吧?”
“清理掉,特丽莎。”兰道夫不为所动。
老女仆话音一转:“我倒也不愿意小姐接触那神叨叨的‘朋友’——先生,您该给小姐想个更好、更安全的办法。倘若真有个会法术的,难道只凭砸镜子就能阻止?”
这话倒说的没错。
总这样阻拦不是办法。
有没有一劳永逸的…
特丽莎悄悄瞥了眼罗兰,嗽了嗽嗓子,声音洪亮:“我看,先生,不如找个好的、安生的家庭,还不委屈小姐,没准过上半年,就能到学校去了…有人能保护好小姐,可比您那傻乎乎的方下巴要强。”
先不提学校。
兰道夫又不蠢,怎么听不出特丽莎话里有话——这老东西的眼睛都快长到罗兰身上了。
贝蒂?
和…
柯林斯?
“特丽莎。”
“先生?”
“您可能还没弄清。比起镜子里的‘朋友’…”兰道夫扫了眼那张笑得乱七八糟的漂亮脸蛋:“有些人可更危险。”
“可先生,小姐总是要…”
“我能养她到八十岁。”
特丽莎气得抢过兰道夫掌中的手绢,扭头就走:“您可真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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