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心回到房间,想起今日种种,一股闷气顿时涌上心头。
她素来言行循规蹈矩,极少失态,可此刻端着茶杯,竟忍不住狠狠往桌上一摔,瓷杯应声碎裂,茶水溅得满桌都是。
丫鬟环儿见她这般模样,知是小姐气极,连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姜沐心暗自思忖:这千大夫看着沉稳,没想到竟是个能言善辩的,定然是在房中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才让母亲这般铤而走险!
若是手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可一旦失败呢?
三年守孝期,自己多年筹谋的京城才女名声,可就全白费了!
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此处离京城天高路远,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结果。她极不喜欢这种被动等待、无能为力的感觉,向来习惯主动出击、未雨绸缪。
环儿见小姐久久不语,更是不敢抬头。
半晌,姜沐心的声音才淡淡传来:“环儿,下次小心一些。”
环儿立刻会意,连忙应道:“都是环儿粗心,扰了小姐,这就把这里收拾干净。”说罢匆匆起身,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碎瓷片和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卫素素屋内,姜凌阳握紧妻子的手,温声问道:“素素,是不是千大夫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太过了解卫素素,深知她此前已对生无所望,怎会突然选择如此冒险的手术。
卫素素眼底带着坚定:“和千大夫有关,也无关。”
“是他点醒了我。纵使前途未卜、希望渺茫,可若是内心真正坚定的事,步履维艰也可选择咬牙走下去。”
姜凌阳这才惊觉,千大夫的医术高明,不仅在于医病,更在于医心。
他缓缓点头,“我年前我已向圣上请辞,欲告老还乡。圣上虽未即刻应允,只允我先回省城探亲,但等此事了结,我再去京城请辞,想来总能获准。”
卫素素连忙拉住他的手,语气急切又带着疼惜:“凌阳,你何必如此!你有举世难及的才华,更有一腔报国济世的抱负,这些都是你打小就揣在心里的梦想,怎可轻易放弃,要辞官归隐?”
姜凌阳性子瞧着温润,骨子里却藏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
若非这份执拗与韧劲儿,他当年也无法从无数寒门子弟中披荆斩棘,一举夺魁,成为大宇朝人人敬仰的状元郎。
从前无论面对何等艰难险阻,他都能咬牙坚挺,一心只想踏碎眼前阻碍,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此刻,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朝廷已不是当初的朝廷,圣上也不是当初的圣上了。这些年,我从未背弃过心中理想,一心想守护百姓、匡扶正义、树立清正之风,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徒劳。我不仅没能改变什么,反倒被排挤得越来越远,如今再多努力,也难挽这江河日下的颓势了。”
卫素素知晓夫君的处境,轻声问道:“圣上就这般不信任你?”
“我曾是太子少傅,皇上对太子的忌惮,你是知道的。即便太子已逝,他对昔日与太子有牵连之人,依旧极尽打压。”
卫素素轻嗤一声,“连一个故去之人都这般忌惮····”
卫素素知道夫君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若是坚守能换来结果,他会用一生坚守奋斗,可现在,圣上如此,他确实无能为力。
除非…… 太子能死而复生,重回朝堂,才能从根子上匡扶这混乱的朝政,还夫君一个能施展抱负的天地。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卫素素压了下去 。
人死怎能复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另一边,张馆长与聂芊芊被安排在府中上好的客房。二人一时无法离府,便捎信给顾霄、蒋波涛与蒋文轩,告知他们一切安好,只因病人病情棘手,需在府中潜心诊治数日,让他们不必挂心。
张馆长心中七上八下,想起此前聂芊芊说的六成把握,忍不住问道:
“芊芊,你当真只有六成把握?那可是一品大员的夫人,正如秦济川所说,要是治出了差错,咱们刚回省城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聂芊芊见他忧心忡忡,不忍让他一直提心吊胆,便安抚道:“实则有八九成把握,你放心,她的病我定能治好。”
张馆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你倒是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了半天,七上八下的,我这老骨头、老心脏,可经不起你年轻人这么折腾!”
聂芊芊笑了笑,提笔写下一张药方交给张馆长:“你出面更方便,让府里照着这个单子抓药。卫素素的身体状况太差,至少得调理三四天,才能为其手术。”
府外客栈中,顾霄收到信件,知道她平安,便放下心来。
他随即翻开书本继续温书——月余之后便是府试,虽说对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可书这东西常看常新,每次翻阅都能有不同的感悟。
没了聂芊芊在身边,他也没了外出逛荡的心思,只想安下心来备考。可蒋文轩却按捺不住性子,哪里坐得住。
省城的夜晚远比福林县热闹,夜市一派繁华,既有杂耍艺人登台献艺,又有无数商铺酒楼亮着灯火,人声鼎沸,格外鲜活。
他此前虽来过一次省城,却依旧对这热闹景象觉得新鲜,自然忍不住想出去逛逛见识见识。
他知道顾霄肯定拉不动,便打算自己悄悄溜出去。谁知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见母亲蒋夫人孙氏正倚在门柱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压根没给他溜走的机会。
“要去哪儿啊,蒋文轩?”孙氏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蒋文轩一愣,连忙掩饰:“读书读得有些困倦了,出去走走,透透气。”
孙氏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手臂长的藤条,“啪”地一声打在客栈门板上,清脆的声响吓得蒋文轩一哆嗦。
“怪不得人家顾霄能得县案首!你总说他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比不过他,可你看看人家的用功程度!从芊芊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房中看书,从未停歇。”
“你呢?看了几页书就想出去溜达!天赋不及人家,努力也不及人家,还想在府试中拿名次,想第三次游省城?赶紧给我回去看书!”
就这样,蒋文轩被母亲撵回房间,还被特意安排进了顾霄的屋子。
孙氏笑盈盈地添了两根蜡烛,叮嘱二人晚上看书要护好眼睛,又送来许多瓜果和茶水,供他们看书间隙食用,细心照料着两人的起居。
蒋文轩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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