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受制的吴斤两可谓是惊心动魄,一边惊于被人偷袭,一边又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铡刀落下,竟不知是该顾自己,还是该顾师春,外人无法体会他此时的心情。
整个人瞬间都懵了,心里直呼完了!
是真认为完了,认为师春完了,认为自己也跟着完了。
同时也有些后悔,这时候跑出来看这个干嘛,栽一个总好过两个一起栽吧。
人都这样,不碰壁不知什么叫后悔。
台上台下一片眼睁睁的肃静,只有大铡刀唰一下落下的声响触人心弦。
大铡刀滑下的震颤感,从梁柱传达到了凹槽上,一排人犯的脖子能清晰感受到,师春这回是真给弄绝望了,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跪在后面的启姥姥看着前面师春扭动挣扎的屁股,心头也有万般感慨,没想到搭上那家伙会把自己性命也给搭上了。
之前斩的基本都是王庭失职人员,现在才轮到他们这些外人,不少候斩的白氏族人和极火宗弟子眼看血流成河,都在瑟瑟发抖,铡刀每一次的落下,都让人感觉好像有血水溅到了他们的脸上。
这个时候闻到的血腥味,这种濒死的感觉,令他们有些人想吐,跟亲手杀人见血完全是两种感觉,两回事。
与刀下人犯相关的台下观众,此时都屏住了呼吸,有些头皮发麻,有些不忍直视,苗亦兰那种,闭目扭过了头。
也有幸灾乐祸的,譬如巩少慈。
大殿内镜像前的道真,在铡刀落下的那一刻,目光偏向了妖后。
杀人没什么好看的,他更关注的是妖后的反应。
结果发现妖后神色依旧是波澜不惊,确实没有任何想要让刀下留人的意思。
这令他心头的一些疑惑越发难消。
忽然,他发现妖后脸色骤变,盯着镜像的眸光骤盛。
他猛然扭头看向镜像,只见人山人海的上空闪过一道金光,堪堪击中了落下的巨型铡刀。
或者说是穿过了巨型铡刀。
镜像前众人几乎都齐齐色变,尤其是王后辛,脸上浮现震怒,竟有人敢当众干扰东胜王庭行刑!
唯有青丘狐族族长殷洛眉眼微动,并无什么反应,这变故,似在她的意料之中。
刑场现场的人,隐觉上空一道金光划过他们头顶,然后又听砰一声脆响,动静倒不是很大,但足以令刑场远处的人也听个清晰,似洞穿了那巨型铡刀。
什么情况?脖子搁铡台上的师春也听到了动静,奈何想抬头看又看不到,脑袋被紧箍链子给拽住了,不过倒是往好处想了下,司徒孤他们终于出手了吗?
紧接着轰一声震响,把他脖子都给震麻了,下巴也给震痛了,耳朵里嗡嗡的。
然后左右有热乎乎的东西浇了他一脸,糊着他眼睛往下流,他努力眨了眨眼,看到红色的鲜血,也看到了左右一条条链子拴着的脑袋落地后活蹦乱跳。
加上脖子上震麻了的痛感,他心中一声哀鸣,原来人头落地是这感觉,原来人脑袋掉了后,意识还能如此清晰。
原本绷紧挣扎的身体顿放松了。
脑袋都掉了,还挣扎个屁呀,省点力吧。
这身体一软,造成的身体拉扯感,顿又让他感觉不对。
脑袋掉了,还能感受到身体的羁绊吗?
他下意识左右用力扭头看了看。
虽无法抬头看,但脑袋还是能有些许左右晃动角度的,加上眼珠子可以左右斜视,立马看到了地上一道道喷射状的血迹,感受到了自己的视觉高度。
他赶紧又扭动脖子挣扎了一下,顿觉脖子还在脑袋上。
铡刀都落下了,怎么可能别人脑袋都掉了,就自己脑袋不掉,这是什么鬼?
这种好事,好的有点不现实,是完全不现实。
来点声音呐,为何一点声响都没有?行刑后的哭哭啼啼动静为何都没有了?
殊不知,台上台下的人都已经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连原本哭哭啼啼的人也忘了哭。
所以他怀疑,难道人死后的魂魄感觉就是这样的?
身体又动了动,发现还被链子给束缚着,又疑惑,总不能人死后,魂魄还能被这链子绑住吧,难道东胜王庭这链子是什么法宝不成?
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对此时的他来说,完全不存在。
总之不见真相的他,此时脑海里是各种或生或死的念头,并不能确定自己已经跨过了生死一线。
真实情况是,台上铡刀下,就他身上绑着的链子还有挣扎的动静。
大铡刀正面,就他脑袋没落地还在晃悠。
大铡刀后面,就他腰身和屁股还在扭动,像条蛄蛹的蛆。
没办法,整个巨大铡刀就他脖子上面的刀锋位置出现了一个豁口,被刚才那道金光打穿出来的。
于是大铡刀落下后,左右九十八颗脑袋都掉了下来,就他脑袋没掉,纯粹让他活生生体验了一把最真实的砍头经历。
那份酸爽非常人能感受到。
而那击穿铡刀的金光也在刑场上空兜空悬停了,是一支金灿灿的,约一臂长的金色大笔,隐有霞光。
场下大多人看着此笔不知是什么玩意。
反倒是不忍直视的苗亦兰慢慢扭头看去后,瞬间被吸引视线,继而脱口而出道:“判官笔?”
边上的巩少慈也不认识,因为没见过,经提醒,脑子转了个弯后,才反应过来,冥界被封,应该不是阴间死狱那支笔,故而试着问道:“生狱判官?”
苗亦兰微微点头,继而一脸的惊疑不定,下意识双手捂住了嘴,发现了师春脑袋未被斩下来,发现师春还活着,难以置信,连连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边上闻言的巩少慈等人却是吃了一惊。
他们虽未见过判官笔,却知生狱判官笔隶属于生狱巡狱使杜火官,是巡狱使的法宝,而杜火官在外界的称呼就叫判官。
为什么外界要称呼为判官,这和‘狱主’跟‘域主’的称呼同音,故而被人称呼为‘牢头’一事,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阴间死狱有阴判,杜火官便是阳间生狱的阳判。
杜火官在生狱,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绝对是个遥不可及的恐怖存在,被他笔勾定罪的人犯,是要押进生狱受罚的,进去后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当然,判官那支笔也不可能无凭无据随意给人勾连罪名,真要摆明了乱来,外面各方势力也不可能答应。
但在修行界混的,但凡私底下干过坏事的,对上那位判官,就问谁不怕?立马就要心虚三分,都要掂量下是不是干的坏事暴露了。
连此时的巩少慈也是暗暗心惊肉跳,同时又有满眼的惊疑,什么意思,判官不让师春死?
不应该呀,只听说过判官抓人的,没听说过判官救人的。
老头打扮,被定住的吴斤两,眼中亦有错愕,旋即想抽自己两个嘴巴,春天已经说了做好了后手准备的,后手这不就来了么,自己还跑过来干嘛,好好躲着不好吗?现在好了,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他现在才思路正常了起来,在琢磨抓自己的人是谁。
大殿俯天镜镜像前,看到那支金灿灿的笔后,王后辛面沉似地冷冷道:“杜火官!”
妖后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刑场现场,一时没看出端倪的守卫们,已是如临大敌般闪出,警戒四周。
三道人影掠空而来,跟王庭人马一样,都穿着天庭的甲胄,为首一人伸手一抓,金灿灿的判官笔飞去,落入其手,如托令箭般,贴胸靠肩扶着。
其人圆脸笑眯眯,两撇猥琐的八字须,给人强烈的笑面虎的感觉,反正就是不是什么好人的感觉,乃生狱行走,名叫且山。
说起来正是生狱巡狱使杜火官的麾下。
就眼下这点事,就眼下那个未被斩的小人物来说,还远不配让杜火官亲临外界来处理,有个下面跑腿的出马就够了。
不过且山也是个让人见之色变的人物,他就是那个偶尔会跑出来把人给抓进生狱的主,能打且有背景的那种。
当然,怕他的前提是要认识他,无知者自然是无畏的。
“笑面虎…”苗亦兰轻轻嘀咕了一声。
她是认识的,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可监斩官是认识的,已挥手示意拉起铡刀。
手托判官笔的且山,脚下踩着滑腻的血迹,踱步到了师春跟前,笑眯眯道:“验明正身。”
一名随从立马蹲下解开束缚师春脑袋的头箍。
三人浑然不顾四周围来的王庭人马。
老子好像真的没死?师春已经再次挣扎了起来。
哗啦啦拉起的巨型铡刀还在滴血,虽缺了个口子,却如同揭开的帷幕,令监斩官和且山隔着一道凹槽对峙在了一块。
监斩官已横剑在手,剑锋已抵在了师春的脖子上往下压,刚抬头拧脖子看了眼的师春,确认自己没死,立马又老实了,呜呜两声见无法表达意思,怕引起误会被补刀,于是脖子又老老实实地贴了回去。
且山看着监斩官微笑,“面熟,咱们好像见过。”
斜剑在手的监斩官沉声道:“且山,你什么意思,劫法场吗?”
“言重了,执法之人,哪能知法犯法。”且山谈笑间用另一手指了指托着的判官笔,“我一跑腿的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奉命办差,拘拿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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