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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孩子们在一旁玩耍,大人们喝着茶,闲话家常,厅内暂时安静下来,只闻茶盏轻碰和孩子们偶尔的咿呀声。
华兰放下手中的甜白瓷茶盏,用一方绣着兰草的素净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似是随意般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声里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长久压抑后终于能稍作宣泄的复杂情绪。
“说起来,前几日袁家那场风波,现在想想,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华兰声音温婉,却清晰地传入在座每个人的耳中。
这话头一起,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如兰连刚拿起的莲子糕都忘了吃,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海朝云也转头看了过去,就连一直努力维持笑容、企图融入的墨兰,也忍不住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
“怎么了?华儿,袁家又给你气受了?”
王大娘子立刻蹙起眉头,身子都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语气里满是护犊的急切。
华兰见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便微微坐直了些,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和戏谑,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
“母亲别急,这回啊,倒不是直接冲着我来的。是婆母她那两位心肝宝贝似的娘家侄儿惹出的风波。”
“那两位表兄,此番不是一同下场了么?结果,双双名落孙山,什么都没捞着。”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这消息刚确认,许是京城哪家消息灵通的府上看不过眼,或是……存了些别的心思,前脚后脚的,就有好几家与忠勤伯府‘交好’的人家,遣了体面的仆妇,送了些‘安慰礼’过去。”
她模仿着那些仆妇看似恭敬实则可能暗含机锋的语气,拿腔拿调地说:“‘哎呀,我们夫人特意吩咐了,请两位哥儿千万别灰心,胜败乃兵家常事,科举之路漫长,潜心攻读,来年再战定然高中!’……‘小小薄礼,不成敬意,给哥儿们压压惊,补补身子,万万保重身体要紧!’……”
华兰说着,自己先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嘴笑了:“母亲、祖母,您们是知道的,我婆母那人,最好面子。”
“放榜前,她可是没少在人前夸口她那两位侄儿如何才学出众,如何十拿九稳,把别家几位一同应试的公子都比了下去。”
“结果呢?这话啊,落到我那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婆母耳朵里,简直句句都是在反复戳她的肺管子!这不明显是在看她们伯府的笑话嘛!”
“她当场那脸就拉得老长,阴得能滴出水来。等送礼的人一走,立刻就又把她那两个宝贝侄儿给叫到跟前,指着鼻子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华兰模仿着袁大娘子的语气,压低声音却气势十足,“骂他们不用功,白白浪费了家中请名师花的银钱”
“骂他们丢人现眼,让她在娘家和其他夫人面前抬不起头”
“骂他们枉费了她一番苦心栽培和期望,骂得那两个二十好几的爷们头都抬不起来,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如兰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海朝云也忍俊不禁,别过脸去偷笑,连明兰眼底都漾开了浅浅的笑意。
华兰话锋猛地一转,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极其真切而畅快的笑容,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重现了当日那戏剧性的一幕:“就在这通火还没发完,满屋子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的节骨眼上——七弟弟高中的喜报到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才继续,声音陡然拔高,模仿着那报喜小厮洪亮如钟、中气十足、恨不得全府都能听见的嗓门,惟妙惟肖:
“‘给大姑娘道喜啦——盛家七少爷高中本科会试头名会元!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这一嗓子,她学得极像,那穿透力极强的报喜声仿佛真的能穿透几重院落,在寂静的寿安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如兰听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海朝云再也忍不住,掩口轻笑出声,连榻上的老太太,嘴角也弯起了深深了然而欣慰的弧度——这安排报喜声势的主意,本就是她老人家默许房妈妈去办的。
王大娘子更是激动地一拍大腿:“好!好!来得正是时候!”
华兰自己也笑得花枝乱颤,继续用极其促狭的语气描述着接下来的场景,仿佛在说一出最精彩的折子戏。
“你们是没瞧见呐!我婆母那脸色,哎哟喂,霎时间就变得……就跟那过年调色盘被打翻了似的!青了白,白了红,红了又紫,方才那满腔的怒气全僵在脸上!”
“那表情,啧啧,真是说不出的精彩!她手里正端着的参茶盏子,‘哐当’一声就掉在了自己那条崭新的湖绸马面裙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一大片,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她身边那个最是势利眼、平日里没少给我甩脸子、看人下菜碟的王妈妈!”
华兰提到这个,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讥讽:“那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快!”
“原本见我时,那张老脸还总是跟着她主子一起耷拉着,后面啊,再见我时就笑成了一朵皱巴巴的老菊花,褶子都堆到一起去了!”
“扯着嗓子就喊,声音比那报喜的还响:‘哎哟喂!天大的喜事啊!天大的喜事砸到咱们府上啦!大奶奶娘家真是祖坟冒青烟,文曲星下凡积了大德了!咱们伯爵府也跟着脸上有光啊!’”
她学着王妈妈那前倨后恭、谄媚尖利的嗓音,逗得如兰直接笑倒在海朝云身上,海朝云一边扶着她,一边自己也笑得止不住。
王大娘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道:“该!活该!让那起子小人再势利!”
华兰越说越解气:“那王妈妈一边喊,一边忙不迭地就催着丫鬟婆子:‘快!快开库房!拣那最上等的苏杭锦缎、最贵重的长白山老参、最时兴的赤金嵌宝头面备上!给大奶奶找身最鲜亮最体面的衣裳换上!快快快!伺候大奶奶风风光光回娘家道贺去!这可是咱们伯爵府天大的体面,万万不能怠慢了!’”
“那架势,生怕慢了一步就显得我们袁家不够诚心,不够重视似的!跟之前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将袁家那前倨后恭、极度势利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充满了戏剧性的反差和令人捧腹的喜剧效果。
“这喜报之后,连续好几天,大家伙儿用膳的时候,整个饭厅那气氛……”华兰收敛了些笑意,轻轻摇头,“哎哟,简直是噤若寒蝉!”
“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可没一个人敢大声说话,连咀嚼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婆母她自己沉着一张脸,拿着银筷半晌也不夹一筷子菜,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盼着这顿饭赶紧结束。”
“就连实哥儿都被那低气压吓得有些蔫蔫的,乖乖靠在我怀里不敢闹腾,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她描述着当时那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让听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尴尬和紧张。
王大娘子听得心花怒放,通体舒泰,只觉得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那口因为女儿在婆家受委屈而产生的恶气,终于狠狠地、痛快地吁了出来!
“嘭!”
她重重一拍炕几,震得茶盏都晃了晃,声音洪亮,充满了扬眉吐气的自豪:“好!好!好!我就知道!我盛家儿郎自是最有出息的!”
“真真是给我盛家、给我女儿长脸了!”
“这下可狠狠打了那些势利眼的脸!看谁还敢小瞧我女儿!看谁还敢背后嚼舌根,说我盛家只会死读书,不懂钻营!”
“我儿子这就是最大的钻营!钻的是学问的营!是亮堂堂、谁也不敢小觑的阳关大道!”
如兰更是笑得毫无形象,直接拍手叫好,声音清脆:“该!真该!大姐姐,我可是没法子亲眼瞧瞧她那脸色,可惜了!”
“真想亲眼看看!还有那个王妈妈!”
“呸!活该!让她以前狗眼看人低!”
定时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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