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痛苦的记忆在众人的努力下被抛弃在脑后,虽然有的孩子还不能做到释怀,但所有人都相信孩子们未来的路程不会再比过去差了。
有志愿人士帮着福利院的那些孩子找到了适合他们的家庭,大多是省外的,众人时常出入港口与那些找到新家的孩子做下告别,这对这些孩子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原来眼泪可以流得这么幸福,这么富有祝福。
短短一周,二十多个孩子悉数被善良的人接走。最后,只剩下诗雪还独自坐在晙的病床前帮他削苹果,嘘寒问暖。
“晙!我看诗雪对你好感不小啊!你小子有福喽!”庆时常以此为玩笑,调侃还没完全恢复行动能力的晙。
“诗雪啊,是个好孩子呢!为什么没有人来认领她呢?我一直以为她会是第一个被接走的孩子呢!”护士们时常在一起聊天。
“听说是她自己不想走,说是恳求阿卡迪亚教堂收留她呢。”
“你们看她一天到晚粘在那个晙的周围都还看不出来吗?”
“呵呵!也是!”
......
医生站在锦的病床边“你们三个真是特别!这种程度的伤,让你们永远躺在床上都不是问题,但你们居然在两三周内就恢复了!”医生看向已经解下绷带活蹦乱跳的庆,再瞧着逐渐恢复行动能力的锦“对了,晙呢?”
“他和瑟琳姐去庭院散步去了。”锦起身拿过拐杖,杵到窗口,远远看着花园里的二人。
庭院里,瑟琳扶着晙,一步一摇地游荡在海风里,晙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行动了,瑟琳姐在一旁陪着晙享受这宁静的午后,从远处看,两人好像还在交谈着什么。
“真的?”晙扶在在栏杆上,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瑟琳姐。
“是啊,不过你也看到诗雪对你的态度喽。”瑟琳的表情带有些戏谑“你找机会和她聊聊吧,这对她来说一定是最好的。”
晙低下头,若有所思。
没多久,诗雪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里,看模样就知道是来找晙的,这两周除开接受治疗的时间,她就没离开过晙的身边。
瑟琳俏皮地笑笑,“那,就交给你喽!”说完,转身向不远处的诗雪招手,示意她过来。晙对此只有满脸的无奈,经历了这么多,看样子瑟琳已经开始不拿他们当纯粹的孩子来看了。
诗雪一蹦一跳地向晙靠过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模样,在她看来,只要和晙待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两人没说什么,肩并肩倚在靠海的护栏上,海风将两人的头发轻抚出一个幅度,海浪来回拍打海岸,惊起几落海鸥,腾向天空。
“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晙突然开口,他知道诗雪在那里有着不美好的回忆,但他需要某个借口打破这种有些尴尬的情景,但当他说出口时,才发现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诗雪愣了愣,眼神黯然下来,晙还在烧脑该怎么办时,诗雪开口了。
“几个月前,我被我的养父母丢弃在鹭州周围的县城,然后我在一个桥洞下面遇上了他。”诗雪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海平面,“他看到我后,问过我的名字后,对我说‘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当时他慈爱的表情是我曾经以为最美好的表情。”两滴晶莹的泪珠从诗雪粉嫩的脸颊滑下,诗雪拿衣袖擦了擦脸,发现晙不知何时坐在了护栏上。
“还继续吗?”
“......刚开始,他们对我都不错,我也很听话,我以为终于找到了愿意收留我的地方了......然后......一个月前,他带我回到了鹭州福利院。那个晚上,他说孩子们要给我表演欢迎仪式,结果......”
“结果是和那天一样的变态行为?”
“嗯......刚开始他只是用鞭子抽打那些孩子,然后是棍棒,再然后是刀子,带钉子的木棍......之后,他开始尝试用化学物品来折磨那些孩子,为此他还买了很多书......但他从没对我做过什么,他只是要我一直看着,为他的“表演”鼓掌......而我也只能这么袖手旁观,为那些孩子哭泣,默哀......”晙回想起了那间藏书室和绑住诗雪的那张特制的椅子。
“我曾看过一个被折磨的孩子骂他没人性,他却说什么‘这都是为了和平啊!’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搪塞他......”晙想到了那本《殁童》,他和锦之后找了时间问卡里奥这里面的意思,结果被告知这是某个不知名的邪教的教义,说是献上孩子的生命可以求得平安,而对于张郭而言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发泄自己变态欲望的理由罢了。
“然后......”
“然后我们砸了那个破地方。”晙抢着说道,看着诗雪随时可能再度迷失在过去的阴影时,晙还是忍不下心来让她继续。
“......对!所以我好希望以后可以和帅气的晙你们一起生活!所以拜托了卡里奥老爷爷和瑟琳姐姐......”诗雪看晙的神情里充满了希望。
“......诗雪,如果给你一个更好的家庭......你会接受吗?”晙愣了愣,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询问道,晙头一次这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脸都要白了。
诗雪愕然“......为什么......”晙看着诗雪的神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三年前的他,因为教堂打算将他送到福利院,还闹过出走的戏码,那被遗弃的滋味如今还深深烙在晙的心底。
“不,不是......这是因为......这个......那个......我......”晙一时语塞,却找不到语言来安慰诗雪,却没想到诗雪突然笑起来。
“呵呵呵!我逗你呢!那天我的主治医生就告诉我了,告诉我你们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乐观,所以斟酌之后,还是答应了,好像是法罗的某个贵族吧?毕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再去麻烦你们,我也不太好意思啊!”诗雪坦然的样子令晙感到惊讶和羞愧,回想自己当初的无理取闹,和诗雪相比简直幼稚。
“所以说这两天我想尽可能的和晙待在一起,毕竟是你教会我反抗的,是你帮助我脱离困苦,将我救出深渊......当你站在那个擂台上时,当你挡在我的身前时,我就明白了。就像童话故事里,你一定就是保护我的那个骑士!”诗雪这么说着,眺望着海平面上的船只,晙则在一旁红透了脸,憋了一会儿,吐槽着:“你知不知道‘斟酌’怎么写......?”。
不远处,瑟琳姐坐在花丛后面细细品味杯中的咖啡,庆和锦拨开坛里的灌木,戏谑地眺望着气氛暧昧的晙和诗雪,老卡里奥不断念叨“For love is as strong as death,jealousy is cruel as the grave(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
中午,医院上空的云层突兀现出一架华丽的飞行机,白色的底色上勾勒出上百匹在云层里奔驰的骏马,黄金勾边突显出高雅和富贵。
所有人都到齐了,晙,锦,庆,瑟琳,卡里奥,诗雪的主治医师都在默默地陪伴诗雪,等待着她未来的父母下机。
飞行器稳稳地落在停机坪上,被这铁疙瘩钻破的云层空洞里,阳光直直照射在它四周,就像从天国来的使者一般,而它即将回去的地方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天国”。
舱门无声地打开,门缝里飘出缕缕白色的水汽,那是舱内冷气。正如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两鬓斑白却孔武有力的管家走下阶梯铺好瑰红的地毯,站在一旁右手扶肩鞠躬,一个戴着圆顶高帽,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搀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缓缓走下机舱,来到众人面前。
贵妇摘下巨大的白色遮阳帽,脸上还戴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面纱。“Vous etes bien(你们好)”声音经过贵族训练,优雅,动听。“请问之前说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哪里?”贵妇的汉语还说得过去,目光游离在几个孩子的身上,心里默默地为三个男孩的俊俏感叹。
晙扯了扯躲在他身后的诗雪,诗雪却将脸捂在晙的后背上,怎么都不愿露面。
“喂喂!别这种时候打退堂鼓啊!快!加油!”晙小声地为诗雪打气,那两个贵族相互对视了一眼,面挂微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诗雪露面。
多亏瑟琳姐上前帮忙劝导,才慢慢地让诗雪将晶莹的大眼睛露出晙的肩膀。
“你好!你是诗雪对吗?”那贵族鞠下腰,手撑在双膝上,毫无一个贵族的架子,贵妇也蹲下身体,眼里流露出母性的光辉。
小鹿般的胆子,诗雪缓缓绕过晙的肩膀,低着头,看着这对夫妇。
清风夹杂着海的味道,萦绕在小姑娘和夫妇中间,缓解下这孩子的羞涩和胆怯,贵妇双手缓缓张开,ROSE DES VENTS(风中玫瑰*)的味道扑面而来,润人心脾,惹人怜爱。
诗雪矗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要和她拥抱?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没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股温暖,那是晙手心的温度,诗雪没有回头,嘴角微微上扬,顺着晙的助力,身体终于是靠进了贵妇的怀里,忽然她的肩膀处感到了几滴温润,向那贵族看去,他竟也在拭擦眼角的泪痕。诗雪闭上了眼,开始细心感受这对善良的夫妇的爱意。
突然贵妇望着她的脸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法罗语,随后飞行机里出来两名女仆,将她带进机舱,吓得她赶忙往晙的身后逃,但无奈最后还是乖乖地跟两人进了飞行机,舱门缓缓合上,遮盖了诗雪和女仆的身影。
乒咛哐啷的,飞行机里传出的声音让晙简直怀疑诗雪是不是在学他们拆福利院那样拆飞行机,靠着瑟琳翻译,众人与贵族夫妇交谈了几句后,机舱门再度升起。
一身蔚蓝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面挂淡蓝色的水雾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发梢的百莹铃叮叮作响,脚下小牛皮鞋噔噔俏皮。此刻,诗雪摇身一变,化作童话里的公主,粉嫩酥融,娇脆欲滴。
贵妇不断合手表示满意,转过身又紧紧握住晙的双手,说着好像是在感谢的话语,然后便不再停留,示意自己要回府了。
夫妇与众人做下告别,带着陷入沉默的诗雪登上机舱,诗雪几次热泪盈眶,终于还是因为晙的安慰而秉持住了女孩子的矜持。
招了招手,舱门缓缓上升,遮住了诗雪,遮住了晙的面容。没有什么电影里的告白,没有恋恋不舍的依赖,这种平平淡淡的离别才是现实吗?诗雪顿时感到内心空缺了一处。来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却没有看向窗外的打算,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她认定的骑士......
咚咚咚!
窗户上传来声音,诗雪惊愕的看向窗外——起飞了的机舱外,晙不知怎样的,挂在窗外,一头金发在风中凌乱,眼神脉脉地注视着自己,一只手掌紧紧贴在窗户上,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他怎么上来的?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心里无数的疑问,但小鹿乱撞的自己已无力思考。
“晙...”诗雪左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尖触到了玻璃。
“晙.......”两只小手叠合在一起,眼角不觉间竟已蓄满了泪水。
“晙..........!!”诗雪紧咬着嘴唇,心意无法传达给他,指尖只有彻骨的冰寒,一路蔓延到心室。
“See you(再见)!”晙微动嘴唇,与她说出方才她没能说出的道别,留给她一道自己最诚挚的微笑。
恍惚间,男孩的轮廓消失在眼眶的泪水上,诗雪慌忙扑上窗口,只望见山头的树梢上,大力挥手的晙变得越来越小。
晙目送着这架华丽的飞行机消失在云层里,目送他的初次心动对象消失在苍穹的怀抱里。没有什么华丽的告白词,只有符合他乱来的离别礼。
“啊~!这么乱来,又要被瑟琳姐罚抄圣经了......庆他们也会用这事嘲笑我一辈子吧......啊~!真麻烦!”
*风中玫瑰:法国香水的一种,属于花香系的自然香水,多用于“夏奈儿”“时代风度”“阿娜伊斯”等名品香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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