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是一股夹杂着葱蒜爆锅香气的煮面的味道。
傅冲把手里的保温饭盒放在餐桌上,看着厨房里那个高大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看手机信息,银灰色的衬衫袖子卷在肘部,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黑色的西裤包裹他两条健硕的长腿,时不时瞄一眼旁边正在咕嘟冒泡的锅。
想着他刚才在电话里还跟自己说明天才从省城回来,却原来早就身在云开,这个大男人,威风八面的一市之长,竟然时不时也会搞一些孩子气的游戏。
“嗯,”傅冲轻轻咳了一声。
林原急忙转过身来,眼睛里带着一份因为兴奋而闪出的光亮,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下去不少,让他又恢复了往日逼人的帅气和冷峻。“回来啦,过来!看看我的手艺。”男人的脸上有一丝兴奋,也有他自来不经意间流露的那份威严。
也许自己始终无法做到和他像真正的情人那样亲密和随意,也是因为自己在潜意识里崇拜和畏惧着他的那份威严吧。傅冲默默地走进厨房,男人有力的手臂在他靠近的刹那猛地揽住了他的身体,“想我没?”似乎知道傅冲不会轻易给出他想要听到的那个字,男人的唇直接压向了那张让他思念的脸。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抱怨这个在床上让他疯狂的强健身体力量太大。傅冲架起胳膊拦住了他,“看着点你的面。。。”
“什么我的面,那是我给你做的长寿面!”林原松开傅冲的手,看了眼煤气炉上还在热情洋溢欢腾雀跃的锅,口气里有一丝隐隐的得意。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林原的回答让傅冲感觉有些出乎意料。
“废话!你的生日我会不知道?”林原似乎对他的疑问有些不满,眉毛挑了挑。
“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酒店?不怕面条煮成面汤啊。”傅站瞄了一眼锅里的面,闻起来倒确实挺香的,他又扫了一眼四周,这个男人做点东西后的厨房果然是一派兵荒马乱、火烧连营的境界。
“嘿嘿。。。我不是有卧底吗。”林原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傅冲马上知道了他口中的卧底正是刚和自己一齐从家里出来的姐夫,李局。
“你不是。。。就会煮方便面吗?”傅冲想起在北京医院的那晚范丞龙对自己说的话,当他看到林原为自己煮的面条是银丝挂面的时候,竟然有一丝奇怪的满意,也许挂面和方便面本质上都是一种懒人的速食,可是在傅冲心里却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小傅同志,请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好吗?在林原同志身上,还有许多你没有发现的闪光点,你要努力去挖掘,知道吗?”林原一边板着脸和傅冲贫着,一边用手比了个吸烟的姿势给他。
傅冲一边去茶几上给他拿香烟和打火机,一边感觉自己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一下眼前的林原。他知道这个男人在两个人床第疯狂之际会厚颜无耻地说出许多肉麻的话,但是在其他大多时候,他还是那个常常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充满威严的样子,那也是自己习惯了的样子,却不像现在这个有些孩子气的样子。
烟盒递给他,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用下巴和嘴型示意傅冲给自己点上。“他不是喝了吧?”傅冲心里想,手上却按着他的要求做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那个男人有些带着玩味的目光里,傅冲发现自己似乎也有些未饮而醉了,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在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把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紧接着又取出一根,林原仿佛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低下头叼住了傅冲手里的烟。
两个男人的头在灯光微黄的厨房里慢慢的靠近,两只雪白的香烟渐渐碰在一起,共同去分享那抹要将它们燃烬的暗红。也许生命的燃烧与炽热最终带来的是灰烬与冰冷,可是如果担心生命的终点是死,那么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生!
林原朝面前的傅冲喷出一口白色的烟雾,“怎么没见你抽过?”
傅冲眯了眯眼睛,“大学时吸过,毕业后就戒了,没瘾。”
“那是你没有抽过对味的烟,要是碰上了,很难戒得掉,就像。。。我戒不掉你一样。”
又来了!他又来了,那间断着吐出白色烟圈的双唇,不知道是不是。。。擦了蜜。
既然不知道。。。不如。。。就尝一下吧。
他随手把香烟按熄在一边的水池里,伸手把林原嘴里的烟拿了出来,也按熄在那里。男人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两个刚被熄灭的暗红似乎跑到了他的双眸里,一闪一闪,带着灰烬下的灼热。傅冲慢慢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背,男人的身体健壮得像一座佛塔,塔尖似乎倾斜了,压在另一张火热的唇上。在碰撞的刹那,两个人仿佛发出轻轻的呓语,像极了欢喜佛前信徒口中颤抖的经文。
“生日快乐。。。”在两个人因为呼吸急促,不得不互相将舌头从对方的嘴里收回,深深吸气的间隙,林原低低地说出了这句迟来的祝福。那四个字在空气流动了短短的一瞬,便又被傅冲压过来的唇堵回到他的嘴里,化作一声低沉却性感的微哼。
他的衬衫被男生的手从西裤中拽了出来,敞开了一半,只是那手拽出了衬衫,却忘记了离开那里,还在安抚着什么,让林原下意识挺直了身体。
“我给你下的面。。。”他哑着嗓子地说了一句,耳边是汤锅里不断的声音和不断冒出的热气。
“水多。。。没事。。别管它。。。”傅冲好像也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嘴里说着残缺不全的话。
“小冲。。。我想在这儿。。。上你。。”林原踩下了自己的长裤,踢到一边。
“你叫声老公。。。我就答应你。。”傅冲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林原和自己脱光的,只知道那锅越煮越香的面条就在自己的眼前冒着浓浓的热气,就像忽然冒出的这句话,没有理由,只有狂野。
“操!”林原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猛地将男生的身体按倒在身前的橱柜上,凶狠地闯了进去。
那锅似乎越煮汤水越多的面,终于还是被炙热的炉火慢慢熬干,变软,在锅底融化成了雪白的面泥。
好像有古老的诗谣在耳边响起,“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几番激战后已经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间的两个人都感觉饿的厉害,傅冲把林原做的面。。。饼和自己带回的菜热了热,两个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精光。那面条变成了面饼后,渗满了汤汁,倒真的是独有风味。
“买股票了吗?”林原点上一只烟,两个人都光着脊背靠在床头上。
“没动呢。。。。。你怎么存了那么多。。”
“咱俩的长期投资嘛,不多投点儿叫什么投资。”
“不怕让我赔光了吗?”傅冲把脸贴近他的脸,示意他给自己抽一口烟。
男人轻轻朝他脸上喷了口烟雾,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放进傅冲的嘴里。“你这人的性子沉稳中带着股狠劲儿,精细又不过分谨慎,挺适合玩资本的,再加上有我的指点和消息。。。嘿嘿。。估计我这投资收益小不了呢。”
傅冲用力吸进一口烟,犹豫了一下,“有些东西。。。追起来没有尽头吧。。。”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林原既是一个什么都懂的人,也是一个仿佛被置身于流水线上的人,进入了轨道,便往往身不由已。
“所以我以后就靠你了啊。。。说不准哪天哥不爱干了,就他妈辞职回家卖红薯去,到时候我可就指望我的长期投资了!”林原笑着把傅冲嘴里的烟抽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叼着烟下了床。
傅冲看着他肌肉发达的健壮背影,虽然明知道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自己的心里却莫名泛起一股既酸又暖的感觉。“我会的。。。”他在自己心底默默对自己说着,尽管在那一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林原打开衣柜中的保险箱,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表盒,是他在香港带回的奢侈品牌。“嗯,生日礼物,看看喜欢吗?”
傅冲有些意外地打开了表盒,便是再懵懂无知的人也看得出这表的质感与昂贵。“这。。。是不是太贵重了点?”他有些好奇的看着林原打开另一个表盒。“不贵,我也有,和你的一对儿!”林原朝他挤了挤眼,两只表泛着幽蓝的光,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越发的亮眼。
傅冲小心地在手中翻看表的设计,表后盖上一个手写体的铭刻印记让他睁大了眼睛,那是他非常熟悉的某位领导的签名字体,一个小小的“原”字,他的心控制不住地加速跳了起来,他伸手从林原手中拿过另外一块表,果然,那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冲”字。
中午午休的时候,傅冲在线上和闩安聊了好久。虽然话题离不开股票和投资,可是傅冲还是明显能感觉到闩安字里行间对他的示好,这个西化的男生虽然揣测或者说相信自己和林原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关系,却依然坦诚而大胆地表达着他的情感。
傅冲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一次次引向自己想要的地方。相对于林原的蛮横与覇道,闩安清澈直爽的性格和面对自己内心的诚实让傅冲体会到了另外一种人格的。。。同志。是的,这个还略带着神秘的同志世界让他既感觉陌生,又有一种让他惊悸的亲切。
他刚和闩安说了再见,便听到有人在门上“咣咣”砸了两下,“冲哥,好久不见了,”是董剑的声音。
自打上次董剑和自己说了他。。。也是,傅冲倒觉得不太习惯像从前一样和他在一起拍拍打打了,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充斥在两个年轻人之间。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空气中仿佛有一种没有压强的静谧。
“我和女朋友分手了。”从没有和其他人说起的话题,似乎在这时自然而然便和他说了出来。
“啊?为什么。。。因为林市长吗?董剑不由得变了脸色,毕竟傅冲和女朋友马上要结婚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算是吧,她把我们俩。。。堵住了。”傅冲皱起了眉,手里的炭素笔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
“我去!这么刺激。。。好想在现场。。。”董剑见傅冲朝他作势抬腿要踢,忙闭上了正贫的嘴。
“还没和家里说分手的事,愁得慌。”他“啪”地一声把笔扔到桌上,用力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拖着不是办法,冲哥!”董剑似乎有些激动,稍稍提高了声音。
“我也不光是拖的事儿,在我心里头,我总有点不相信我和雅娜就这么分了,有时候总觉得像在做梦,总觉得一觉醒来两人还和原来一样。。。”
“你可能和我们不一样,一看你就是半路出家。。。”董剑被自己的话逗得有点儿想笑,又急忙收了回去,“所以这事对你影响肯定非常大,一时三刻想不清楚都正常,不过冲哥,你告诉弟一句实话呗,你跟嫂子和林市长。。。那个时。。谁更有感觉?”
“你滚一边去,跟你说正经的,你跟我扯什么呢。”傅冲骂了他一句。
“你就是这样儿,总板个比麻将牌还方正的脸,咱们都是老爷们儿、成年人,这事儿怎么就不正经了?你心里真正喜欢谁,你和谁就更有感觉,你说对不对!”董剑不等傅冲说话,摆了摆手,“你别和我瞪眼啊,我的意思是你要惦量好自己的心,不是和谁处得长就一定感情更深,你以为委曲自己就一定是对别人好啊?说不准倒是害了人家。。。”
傅冲感觉这个男生最后这句话让自己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那是一种自己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的东西,它隐藏在自己的心底,一直被刻意地回避着。
是的,试图用自己的心欺骗自己的身体是做不到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当自己和那个男人登上身体的极乐之际,自己的心早已一同进入了那个接纳灵魂的天堂。那么,这样一具失魂的躯体如果一定留在雅娜身边,是不是就像董剑说的,那不是给她的爱,而是对她最致命的伤害?
但是傅冲也知道,每当自己想起雅娜在病房的床上撕扯她乌黑的长发,捂着憔悴的面孔绝望哭泣的时候,自己的心都会像刀割一样的痛,每当此时,林原对自己和雅娜所做的那些丑事、带来的那些伤害,都还会让人恨到咬牙切齿。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性,谁又敢说自己爱着的人便不会对他犯的错产生恨意?终究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到底的情感,有的只是不同事件发生时不尽相同的反应。
下班前傅冲给林原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自己回家去一趟。对方似乎很忙,一直没有回复过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和雅娜分手的事不能再拖着瞒下去了。
给妈妈打电话说要过去看看时,傅冲感觉家里一切都还正常,妈妈还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当他敲开房门,却发现面前的妈妈和平日的状态大不相同,似乎一下子萎蘼低沉了下去,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一样。爸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没精打彩,好像在沙发里缩成了一团。
他感觉自己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这短短几十分钟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妈在房间里一声声地叹着长气,这让站在客厅中间的傅冲感觉到了那抹预料之中的寒气,只是这寒气来得又早又急,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妈刚才给雅娜她妈打了个电话,是她爸接的,说她妈中风了,现在还搁医院住院呢,说是。。。挺危险的,你妈这一细打听才知道。。。说是因为你和雅娜分手急火攻心。。。雅娜她爸以为咱们知道你俩的事儿呢,那话里话外都是好大的不乐意啊!,把你妈和我弄得一愣一愣的。。。”爸爸摇头叹了口气。
房间里的妈妈提高了声调,“我说你跟他说这些有用吗?你儿子现在主意大着呢,说取消婚礼就取消婚礼,说和对象分手就立马分手,你管得了吗?谁敢管啊!人家翅膀硬了,天天伺候大领导呢,还能听你这糟老头子的话昨地?”
傅冲知道妈妈的身子骨虽然一直瘦弱,常年小病不断,可偏偏最是要强。这么多年和老爸省吃俭用供出两个大学生来,在农村那一亩三分地是相当的不易。可以说自己和姐姐一直是她这些年人前人后的骄傲,尤其自己在市政府工作,又找了个漂亮的财政局上班的女朋友,老妈老爸不知道在村里的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中间怎么扬眉吐气呢。
眼看着儿子的婚礼已经到了掐着手指头倒数的日子,老两口一天天撕着日历就等着黄道吉日一到鞭炮齐鸣,酒席一摆,准儿媳端茶倒水改口叫爸叫妈了,谁知道,黄了!分了!眨个眼的功夫没有这回事了!
换成个泥人,它也得郁闷,也得生气!
“儿子,我和你妈是真着急了,雅娜那丫头不论模样还是人品说百里挑一也不为过啊,你们俩感情一直又好,怎么说分就分了呢?我听雅娜她爸那口气,看她妈上这么大一场火的劲儿,我昨感觉这分手不结婚的事儿。。。像是搁你这块出了啥岔头呢?儿子。。。你跟爹妈说实话,是不是你外面。。。有人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傅冲感觉自己胸口慢慢浮起的郁闷与后背上渐渐升起的寒气慢慢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想到年迈的父母却有着岁月带给他们的人生阅历与经验,竟然一下子便点到了自己的死穴。
他更打心底里担心自己的。。。前女友,他仿佛看到脸上带着焦急与悲伤的雅娜守在母亲的床前忙碌着,原本清澈无辜的双眼中却是一股冷冽的寒意,那寒意的去向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在那一刻,傅冲对自己说,“哪怕她想用这眼中的寒意杀死自己,我也要去看看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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