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静静落在楚恒双肩,他冷冷瞧着燕怀。
燕怀悲哀的伸手捂眼,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不看,墙上男子如剑的目光便不会劈到自己身上。
镇国少将军楚恒一向友爱下属,性子随和,鲜少发怒。盛青伦在军营和他呆过一阵,对阿恒的秉性很是清楚,这么凛冽的神情,除了两军对阵,还是头一回见。
燕怀,定是做错了事,触到阿恒的底线。
盛青伦平静地望向高墙之上,红袍男子一手持着龙渊刀,神情肃穆。再高一点,观澜阁小楼上,陆言趴在窗台边,玩味地瞧着几人。
“阿恒,你这是做何?”盛青伦淡淡问。
燕怀挪开一手:“我也想知道。莫不是我刚刚提到莫家小姐,范了少将军忌讳?少将军,我向你保证,我真没有非分之想,就是有些好奇——”
陆言懒懒道:“燕怀,你真不知错?”
“殿——,六公子,我真的只是好奇,哪晓得会得罪少将军。”燕怀赶忙辩解,心头却想着,公子恒一向温和,原来竟这么善嫉,啧啧,他才只提了提莫家小姐名字而已,若真敢肖想,楚恒的龙渊刀还真不得劈了他。
他眸光闪烁,楚恒自然没错过,料到他想歪了,楚恒开口道:“听说你调戏医仙离箫,被挂在了墙头——”
原来是这事!燕怀拍了拍额:“少将军可是怪我给六公子丢了脸?”
他觑了眼陆言:“我也想不丢脸来着,可医仙离箫武功着实高强,若想取胜,恐怕还得六公子和您亲自出手。”
陆言嘲讽地看他:“燕怀啊,少将军可不是气你丢了我的脸,而是因为你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
燕怀一愣,问:“少将军和医仙离箫有何关系?”
陆言慢条斯理道:“这就要问少将军了。”
燕怀看了盛青伦一眼,见他神情无恙,开口问:“少将军,你和离箫——?”
他拖长尾音,欲言又止,楚恒泰然自若道:“没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到处调戏女子。听说你还调戏了唐芙,看白珏不收拾你。”
燕怀苦恼道:“原来我成了众矢之的。六公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和离箫起冲突还不是为了您要住的碧云轩。”
“但爷最后也没住成碧云轩。”陆言嗤了声。
燕怀讪讪:“其实观澜阁也挺好,虽未在湖边,但却临江,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站在观澜阁上也能看到碧云轩的景致。”
他犹豫了一会:“若是六公子您仍不满意,不若找公子伦去说说,或许公子伦一说,离箫就愿意换呢。”
“哦?”陆言笑地意味深长:“原来传言非假,青伦你果然得了离箫青睐。”
楚恒手中一颤,龙渊刀嘤嘤作响。
盛青伦不动声色道:“有话进屋说吧。”
几人进屋上楼,陆言意态悠闲,笑意灿烂地起身与盛青伦击掌。
“多日不见,你的气色委实好了些。听说你寒毒解了。”
盛青伦笑意清浅:“托离箫的福,我好了。”
“医仙离箫医术了得。”燕怀插嘴道:“殿下,不妨收为己用。”
“我有此意,奈何佳人不肯折腰。”陆言颇为惋惜,转而一笑:“青伦不妨替我游说游说?”
楚恒坐在一边,盯着眼前碧绿的茶水,神思不明。
盛青伦道:“离箫喜欢自由,我不想她为难。”
他唇角微牵,陆言挑眉:“青伦,你今日笑意多了些。”
楚恒怔了怔。抬眸一见,公子伦悠远淡漠的眸光多了些明亮色彩,如冬日早晨雾色烟岚里突然降下一朵七彩祥云。
盛青伦挨着陆言坐下,语气不如往日疏淡:“你们既然进了城,怎不来我府里住?”
“你府里有女眷,我们出入不太方便。”陆言手枕在脑后,眯了眯眼:“你来的正好,我刚还想着派人去请你。”
“何事?”盛青伦淡淡看着他。
“你见过肃国二皇子齐渊,觉得此人如何?”
金光镀在陆言脸上,他微眯的瞳孔形成一道缝,琥珀色光从里泻出,流淌在公子伦天青色衣裳上。
“生性坚毅,沉着,冷静。有君王之才。”评价很客观,是公子伦的风格。
陆言点头,和他收集的信息一样。
顿了顿,盛青伦又补充一句:“听说,还很孝顺。”
嗯,这一句很主观,陆言深思地瞥他一眼,听说?听谁说?
盛青伦又道:“肃国国君人老渐衰,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几日。很快肃国的夺位之争便会从暗地浮出水面。肃国大皇子齐术乃皇后所出,却生性懦弱,难堪大任。二皇子齐渊德才兼备,是最有力的储君人选。三皇子齐策之母是肃国国君的宠妃,子凭母贵,最得国君宠爱,齐策才能不比齐渊低,但生性暴躁,常被史官弹劾。是以肃国国君明明最喜爱他,却迟迟不立太子。其他那些皇子要么年岁尚小,要么本事不足。归根结底,肃国储君之位,齐渊齐策机会各占一半。”
无波的眼里是亘古不变的淡然,楚恒瞧着他眸中的淡漠,开口问:“依你之见,齐渊齐策谁上位,于我们最有利?”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齐策行霸道,齐渊行王道,而阿言你,却是行帝道。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及,故天下归。相比齐策,阿言你胸襟广阔,相比齐渊,你更善开拓。你集那二人之所长,却无他们之所短。无论他二人谁获胜,都阻碍不了你行天道。但于肃国百姓而言,齐渊更爱民。若齐策当权,肃国必然军队强大,但却民生多艰。”
燕怀瞥见桌上有一壶酒,毫不客气地拿起抿一口:“这回我听懂了,公子伦意思是说,就看殿下您希望那两人哪个胜,殿下是想要一个民生富饶的,还是军容强大的肃国?”
陆言不语,执杯的手势稳定,仰起的头注视天际,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望见阡陌纵横的街巷,大江东去的澜江,以及大半个西京,若能再远一点,说不定能望见肃国西边千年不化的雪山,偏北一点,是黄沙无垠的广漠,再东一点,有羊肥马壮的离离草原。
他突的一笑,半合双目,语气悠悠:“有人先替我选了呢。我刚得到消息,肃国兵部尚书还有左相因贪污之罪全家入狱。如今证据却凿,只待明日午时处斩。”
男子语气平静,却自有骄傲睥睨之意。
“谁都知道,左相和兵部尚书乃是齐三皇子的人。这二人一除,无疑是断了齐策的左膀右臂。如今肃国朝堂,就剩下齐渊一人独大。这收集证据的人可真有本事,连二十年前的老底都翻了出来,真是让爷吃惊呢。”
楚恒皱眉:“难道是齐渊?”
“不可能是齐渊动的手。”盛青伦沉思道:“依齐渊之力,还无法撼动这两家,再说,若他真有这般本事,就不会给齐策羽翼丰满的机会。”
陆言点头:“所言小爷才更好奇,你说到底是谁在背后为齐渊推波助澜,齐渊又给了他什么好处,为何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将证据公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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